饭后,大舅和大舅妈就走了。从今天起,就不用他们晚上值夜班儿了。
以后,白天林宏伟接送孩子的时候,他们过来帮着照看一会儿就可以了。不过,一天的三顿饭还得他们给做好了送过来。
因为食堂现在已经没有对外出租灶眼的业务了,而食堂的饭又不好吃,饭里经常有沙子,菜里也经常有头发或其它东西,吃着也不放心。
所以,还是让他们做好了送来。
韩明秀和小芙姐在新病房呆到了六点半,怕旅店客满没地方住去,就也赶着往回走了……
妹妹和小芙走后,韩明玉本来打算跟林宏伟商量一下韩明秀今天的提议,不承想还没等她开口,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她婆婆于会计走了进来。
于会计在这等了一小天儿了,等得是望眼欲穿的,要不差是为了她闺女,她绝对没有这个毅力这么去等一个人。
刚才儿子带着孩子们来医院的时候,在见到儿子的一瞬间,她高兴得差点扑过去。
不过,又看到了王文远两口子跟在儿子身边,因为有他们在,她怕坏了她的事,就躲起来没敢露面。
一直躲到王文远两口子和韩明秀他们都走了,这才急匆匆地出来。
“妈,你咋来了呢?”
看到从天而降的老娘,林宏伟用跛勒盖儿想都能想出他妈是来干啥来了,不过,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
“你说我来干啥来了?我要是再不来,我闺女命都要没了……”于会计说完,一边呜呜地哭将起来。
是真哭,不是假哭!
她这是为这一下午在医院里焦急不安的等待,也为女儿莫测的命运恐慌,她觉得很害怕,也觉得很委屈,看到儿子后,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于会计可以不用顾及别的,使劲地哭,可劲儿地哭,反正这屋里只有他们自己家的人,她就是扯开嗓门地哭,也不会影响到别人。
为了让儿子心疼她,于会计哭得很伤心,也很卖力,本来有十分的悲伤,愣是让她哭成了百分,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
林宏伟和韩明玉默默地看着她哭着,干等他也哭不完,而且越哭越想,大有不把他们哭懵了,就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林宏伟一看他妈没完了,突然干巴巴地说了一声:
“妈,我还以为你是来看你儿媳妇的呢,整了半天是为了你闺女才来的!”
听到儿子这句话,于会计那九曲十八弯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这是啥话?你在怪我是不是?”她带着哭腔问道。
虽然是在质问儿子,但是她的心里也有些许的心虚。
她并不傻,甚至还很精,人情世故也非常懂得,知道儿媳妇伤成这样,住这么多天院,他们一次都不来探望,还上来就作人,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占理,甚至还很让人伤心。只是,自己这不是急的嘛!
她都快要急死了,也顾不上寻思这些了,就光顾着寻思咋救她闺女去了,谁想到这死孩子还能挑她的理啊?
“不怪,你们是老的,你们咋做都有理。”林宏伟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嘴上说不怪,但是从那毫无声调的语气中,还是能听出他满肚子的怨气。
于会计又抽嗒了几声,利用这个机会,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是打滚放泼地逼他们就范呢,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眼泪攻势打动他们呢?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韩明玉,突然开口说:“妈,他不怪你们,我怪!”
话一出口,余会计和李宏伟都愣住了。
韩明玉嫁到林家八年多,还从来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呢!
特别是于会计,听到儿媳妇说怪他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向了她,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那逆来顺受惯了的儿媳妇的嘴里说出来的似的。
韩明玉没理会婆婆那难以置信的眼神,自顾着说。
“妈,我嫁到咱们家八九年了,这八九年里,我扪心自问,从没做过一件不孝顺你跟我爸的事儿,你仔细想想,从打我进咱家门,除了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剩下的时间,你可洗过一件衣裳?做过一顿饭?收拾过一回屋子?打扫过一回院子?没有吧?”
于会计:“……”当然没有,只是她不想回答。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韩明玉住嘴,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再想想,你跟我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我咋伺候的你们,是不是都把水和药端到你们眼前,把热乎乎的饭菜端到你们身边的?还有,爷爷奶奶姥姥落炕的时候,你们上班都忙,没工夫伺候,是不是都是我伺候的?最后把他们伺候走的?是不是都是我替你们在床前,帮你们给父母尽的孝?”
韩明玉说的是她这几年间,在林宏伟的爷爷奶奶和姥姥,老了生病的时候,分别伺候过他们,把他们伺候得干干净净的,让他们安详的离开,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因为林站长和于会计那会儿还没退休,就算退休了,他们也不愿意干伺候老人这种端屎端尿的活儿,所以就把家里的儿媳妇打发过去伺候老人,把老人伺候的好好的,替他们在老人的病床前尽孝……
伺候老人的活谁乐意干呀?整天跟屎尿打交道,老人的屎尿还不像小孩的屎尿没味道,老人的屎尿味儿特别大,而且老人老的时候脾气还隔路,特别难伺候。
可就是这样,韩明玉依旧毫无怨言的照顾着几位老人,以至于几位老人走的时候都对她充满了不舍感激!
可这一切,在林站长和于会计的眼里,都是韩明玉应该做的,他们也并没有因此感激过儿媳妇。
韩明玉说,“这些年来,我可有像别人家的媳妇似的,动不动就跟公公婆婆要钱买这买那的,或者怄气动不动就耍小性子回娘家,没有吧?”
“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是农村人,没有工作,也没有嫁妆,就一直看不起我,可是我并没有怪你们,只想着真心还得真心换,我寻思只要我好好地干活,好好地孝顺你们,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操持,早晚会打动你们,让你们接受我,真正把我当成你们的自个家人看……”
“可是,我想错了……”
说到这儿,韩明玉自嘲的笑了,摇摇头说:“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想法,通过这件事,我终于知道了,我之前那八九年的努力和奉献,在你们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当我被你闺女扇嘴巴子打倒在地的时候,我多希望你们能站出来,替我说句公道话,可是你们没有……”
“甚至,在我被赵明踹断了肋骨,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你们都没有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拦他一下,就像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似的,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们往死里打,要不是宏伟回来得及时,那天,我估计会被打死……”
说到这儿,韩明玉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又回到了让她终身难忘的那一天,那种悲伤,绝望,痛苦,恐惧,又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心……
“你们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绝望,多痛苦?我惨叫着,喊你们救命,可你们就冷漠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出,仿佛我被打死也我是活该,是我咎由自取似的!你们也不想想,赵明他俩们什么怪我,我又凭什么给他们老赵家看孩子?”
“我看自己的孩子是我的义务,是我的责任,可我有什么责任有什么义务去替她林凤玲看孩子?”
她抬手一指,指着她的婆婆,愤怒的说,“还不都是你们逼着我做的,本来我孩子上幼儿园后,我想找份工作赚点钱,好歹也让自己有几块零花的钱,可是,你们却非逼我在家里给她看孩子,还不给我一分钱,既然是免费看孩子,又凭什么让我承担责任?我又不该她林凤玲的!”
“作为嫂子,我自认为也对得起她这个小姑子,我活了三十来年,还没听说过哪个嫂子给小姑子洗衣裳洗被子呢!可是,你的宝贝闺女在出嫁前,她的衣裳除了贴身内衣之外,都是我给洗的,她有对我说过一个谢字吗?有感激过我一丁点儿吗?还有,我妹子给我邮回来的布料,不也都叫她拿去做衣裳臭美去了吗?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疼爱,可是她倒好,就把我当成了个不花钱白使唤的丫鬟了,还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那种。”
“孩子摔了,我也很内疚,可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做饭吗?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我处处为你们着想,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呢?”
“还是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不配有自我和尊严的下人?”
“还有,在我受伤住院后,你们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上次来了,还一开口就指责我,跟我大舅和我大舅妈打在了一起,根本不顾念我的伤情和情绪,这次来,你又一进门就闹,对我的伤你连问都没问一句,妈,我为你们家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活,给你们家生了三个孙子孙女,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你们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
韩明玉一边说着,一边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着,不一会儿,就把枕头打湿了一片。
壮壮,皮皮和汐汐看到妈妈哭了,都心疼地围了过去,争先恐后地举着小手,为妈妈擦眼泪……
“妈妈,别哭……”
“妈妈,我们都乖,都听话,往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壮壮边给韩明玉擦眼泪,边恨恨地说:“妈妈,你是不是又疼了,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就杀了我小姑和小姑父,替你报仇!”
韩明玉的这一番血泪控诉和壮壮的豪言壮语,把于会计酝酿好的撒泼打滚,卖惨哀求的招数都逼了回去。
的确,儿媳妇说的是事实,她也无从辩驳。这件事上,他们做得确实不对。
可这也不能完全赖他们啊。谁知道她这闷不出的,能有那么个有能耐的妹子啊?
早知道她妹子那么能耐,他们早就过来看她了,不对,坐地就不能由着凤玲和赵明打她呀?
再往前了说,早知道小秀那么能耐,这些年也不能这么对待儿媳妇呀!
唉,还不都怨她自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娘家有这么厉害的人脉也不知道往出说一说,整得害人又害己。
只是,这些话于会计只能搁在心里想一想,抱怨一下,却说不出口啊……
对着儿媳妇幽怨的眼神和孙子孙女们的愤怒,于会计不敢再横了,她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对儿媳妇服了软。
“玉啊,妈知道这事儿妈做得不对,妈在这儿跟你赔不是,赶明儿等凤玲和赵明出来了,我叫他俩也过来给你赔不是来,往后,妈指定好好待你,不会再让你受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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