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升、吴观生尚且如此,更别提那徐、黄二老,盯着郭淡,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要知道郭淡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卫辉府的控制权,而如今他却又要让出来。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郭校尉,你是说笑的吧。”
那黄老试探道。
郭淡摇摇头道:“我是认真的,我主要是负责财政的,其余的我是真不会,二位前面想必也都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小童生,要经验没经验,要学问没有学问……。”
话说至此,他突然看向一旁的陈旭升和吴观生,又道:“官兵的话,只能维护治安,一旦出现纠纷,就还得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他们也难以胜任,我思来想去,唯有依靠各位的德高望重,方能解决这个问题。”
舒坦!
真是舒坦!
这一番话下来,二老感觉身上的每个毛细孔都舒展开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他们觉得这郭淡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嚣张跋扈,挺懂礼貌,且非常有眼光的一个年轻人。
郭淡没有跟他们正面交手过,如他们两个这种管理宗祠的乡绅,就只管乡里,外面的事,他们不会管,其实他们也管不了,他们这些人一般都是秀才、进士,基本上都是从官府中退下来的官员,主要是梁馗这些有实力的大地主,在跟郭淡对抗,他们就是在后面忽悠乡亲,不要相信郭淡。
陈旭升、吴观生是一脸郁闷,这董平刚走,这小子就要造反啊!
徐老突然道:“既然如此的话,何不让官府回来,如此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郭淡忙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可不是我让官府撤的,我也没有这权力。”
徐老又道:“那你为何又能做主请我们来管理。”
你个傻缺,我哪有资格指挥官府,但是指挥你们还是可以的,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郭淡道:“我不请你们,我也会请别人,这事总得有人来做。”
二老稍稍点头,又相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
黄老抚须言道:“倘若我们答应你,那不知道我们又能帮你做些什么?”
“不敢,不敢,”
郭淡拱手道:“小子何德何能,岂敢劳烦二位长辈,我之所以邀请二位,是因为我知道二位也肯定希望卫辉府越来越好,而不是如前些天一样,差点就变成人间地狱。”
二老闻言,面色稍显尴尬。
他们之所以没有坚持与郭淡作对,其中一个原因,也是郭淡确实让卫辉府的局势稳定了下来,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郭淡又继续说道:“如今的卫辉府,财政方面有我,外事方面,陛下马上就会派人来接管,治安方面有官兵,唯独律法方面,暂时还没有具体管理制度,一旦出现犯罪的情况,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万一出现冤案,可就不好了,故此我希望化零为整,将这事交给如二老一般的乡绅来做。
一旦出现纠纷或者犯罪,那么就由官兵缉查,由你们乡绅来审判,如此一来,既可以保证公正,又能凝聚人心,我们齐心合力,重铸卫辉府的辉煌。”
“这样啊!”
黄老点点头,又看了眼徐老,然后向郭淡道:“既然是为了卫辉府好,那……那我们自然也愿意,就是不知道其他乡绅会否答应。”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们心里是激动的,他们也知道其他的乡绅肯定会答应,都不带犹豫的,因为他们也害怕郭淡会报复他们,而且,他们也不信任一个商人,要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商人肯定会徇私枉法,如果将这权力交给他们,那就不用担心这些。
郭淡道:“我刚刚我已经派人去邀请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
“那就到时再谈。”
黄老点了下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对了,关于我大树村的那两个妇人……。”
“哎哟,差点将这事忘记了。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郭淡拍了拍脑门,话锋一转,又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大家都已经打算合为一体,那何不到时再商量,这事该如何来处理?”
黄老忙道:“你还真是不懂,你先前说得那事,是律法,我们这是宗法,不能一概而论。”
“是吗?”
郭淡诧异道。
“当然是的。”
黄老道:“这宗法是祖宗的法,律法是国家的法,当然不一样。”
“这样啊!”
郭淡想了想,道:“方才那事就当我没有提过。”说着,他又向陈旭升和吴观生道:“你们去把那两个妇人交给他们吧。”
“等会,等会。”
黄老连连摆手,激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前面要是不提,我们也不会多想,你既然提了,又撤回去,你这不是折磨人么。
郭淡忙道:“抱歉,抱歉,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忽略了宗法的存在。”
“不知这二事有何冲突?”徐老好奇道。
郭淡嗫嚅着,是欲言又止。
徐老道:“你有何难处,直说便是,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那……那我就直说了。”郭淡叹了口气,道:“二位,且不说我是一个商人,哪怕是官员,他也是自己的政绩为先,我主要来管的是财政,要这个搞不好,那我回去无法向陛下复命。
就说这事吧,那两个妇人手艺精巧不说,关键她们在这里做事,商人得帮她们交税,对我是有利的,好在只有两个人,那我当然会给二位一个面子,但这确实伤害了我的利益。
这也生出一个问题来,如果这事是一个案子的话,由二位来判,你们当然会判她们回家,这对我是不公平的。”
黄老道:“这不过是小事。”
“但是你每个乡的宗法不同,一个乡来一回,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郭淡道:“这样吧,外事的话,陛下已经命一个太监过来掌管,我干脆奏请陛下,再派一名太监过来管这事。”
吴观生这个油腻大叔,立刻道:“何不从东厂调人过来,反正东厂也一直在干这事。”
郭淡惊喜道:“你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干吧。”同时递给吴观生两道赞许的目光。
东厂?
二老吓得面色苍白。
东厂可是冤案制造厂,但不是说太监本性必坏,而是他们是为皇帝服务的,不是为律法服务的,如果光明正大的事,皇帝也不会交给东厂,就是想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找东厂干,这东厂的名声当然很臭。
让东厂来主导审判,而陈旭升他们又是锦衣卫,如果这两伙人控制整个法权,都没有一个监督的,这一年的冤案估计就可以刷新卫辉府的记录。
“你先别急,这事还可以商量的。”
黄老神色焦虑道:“我们可以配合你。”
郭淡道:“这我当然相信,我若一直在这里,那什么都好说,咱们可以有商有量,但问题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待在这里的多半我请来的商人,我得对他们负责,到时出了什么事,我就得往这边跑,我哪里有这么多精力。”
反过来听,就是他们还是自己的利益为先,那我们岂不是砧板上的肉。
黄老便是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郭淡道:“我的意思很简单,那要对双方都公平,律法对双方就都是公平的,毕竟这律法不是我修订的,也不是你们修订的。
我接管卫辉府的时期,就都以律法为准,律法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做,这样对谁都公平。”
黄老纳闷道:“我们当然会以律法为准,那两个妇人的事,又不犯法,二者毫无冲突。”
郭淡道:“若以律法来判,首先,律法没有规定妇人不能出外务工,其次,律法中也没有规定你们有逼迫她们回去的权力,说得严重一点,你们这种行为,其实是属于犯法,你们逼迫她们回家,跟逼迫他们去青楼其实道德上的区别,在律法看来,是没有区别的,而且,我知道你们宗祠还能用刑。
如果你们乡有个人在我手下做事,而他因犯了宗法,被你们用刑,从而导致他不能做事,这损失谁来承担,毕竟你们的宗法,跟我没有关系,我遵守律法就行了,让我承担就不公平。干脆还是让东厂那边派人来管,我们都省事。”
“别别别,你先别忙着决定,等大家伙来了,咱们再商量商量。”黄老是一脸纠结道。
郭淡想了想,道:“好吧,那就等大伙来再说吧。”
他又命人带着这二老下去休息。
他们一走,陈旭升就激动道:“郭淡,你是疯了么,将审判权交给他们,那你当初还争什么。”
“老吴,你告诉他。”郭淡道。
吴观生道:“我又不知道。”
郭淡惊讶道:“你不知道,你方才接的那么好。”
吴观生道:“我只是知道你是想以此来与他们交换,但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淡确实是打算跟他们交换,他最擅长的就是交易,郭淡的意思很简单,给他们审判权,换来他们将宗法削弱。
郭淡叹道:“如今大家都没饭吃,他们也没有办法救济,故此只能委曲求全,若小五哥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有这么大的威信力,那么一旦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宗法必定会抬头,万一他们老是在下面给我搞小动作,我也受不了,我不会时时刻刻待在这里。
让他们天天有事干,将自己当回事,就不会给我搞小动作,那我还省心一些。另外,缉查权在你们手中,我也不怕他们给添麻烦,只不过想要作奸犯科,可能就麻烦一点,好在我是一等良民,从不作奸犯科,我也不担心。”
吴观生呵呵道:“原来你是在防着我们作奸犯科。”
陈旭升恍然大悟,顿时郁闷的看着郭淡,
郭淡笑道:“当然不是,我们是一边的,我怎会防着你们,但问题是这人多了,而且又不是京城带过来的,难免会出现害群之马,我是怕我们这些良民受到连累。另外,你们放心,你们不用听他们的命令,这跟县官和捕快的关系不一样,报案在你们这里报,查案也是你们,只是最后的判决是他们。”
但其实就是这意思,他肯定不会管司法这些,他也不会,但是全给官兵来管,他若不在,肯定会有人敲诈勒索。
另外,发展资本需要是自由、平等和公平,那几个晋商为什么租这里的码头和仓库,不就是因为没有官府,商人和商人是平等,商人和官员是不平等的,削弱宗法,是为了自由,而给他们审判权,是为了制衡,制衡的目的就是为了公平和平等。
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更为重要的是,明律中,商业法不健全,郭淡可以自己立法,立对自己有利的法,如果他们都尊法的话,等于就是维护他的利益。
陈旭升、吴观生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不是良民吧。
PS:本来今天打算欠一更,但是当我坐在那里看晚会的时候,寻思着这是欠更,我真是坐立不安,所以看到一半,我就偷偷赶回来码字……呜呜呜……写到这里,我都被自己给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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