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佳宜宫郑婕妤苏醒,宫中所有嫔妃皆闻风而动,梳妆打扮前来探视。
——前几日郑婕妤先是小产,继而陷入昏迷,而此事又牵扯到秀女,嫔妃们为了避嫌,也不愿承受皇上的迁怒,所以一个个龟缩在宫里。如今郑婕妤苏醒,事情尘埃落定,自然要赶过去瞧瞧,不然皇上之后想起来秋后算账,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李怀玉到佳宜宫时,意外的瞧见了自己花枝招展的宫妃们。见他来了,纷纷笑着行礼,各个姿态不同,一时之间让人看花了眼。李怀玉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只随意的叫了起,就快步走进去。见林清跪在门口,忙问道,“郑婕妤醒了?太医怎么说?”
林清急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内殿走,“婕妤醒了有一会儿了,太医诊过脉,说是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生照料着,很快就能痊愈了。”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只是终究伤了身子,只怕子嗣上——这话是奴婢私下里问来的,郑婕妤尚不知情。”
李怀玉不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做得很好,郑婕妤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这些琐事不必拿来烦她。”
林清垂下头,没让他瞧见自己嘴角的那一抹冷笑。实际上郑婕妤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若非有这些仇恨支撑着,郑婕妤能不能醒来,尚未可知呢!
说来郑婕妤能够醒来,也亏得林清能够狠下心,日日在她耳畔说什么“婕妤的孩子已经没了,身子也彻底伤了,太医说再不会有孩子了。婕妤若是再不醒来,只怕那凶手就要彻底逍遥法外了”。
从心理学上来说,重病垂危的病人,能活过来往往都是靠着一股气撑着。林清这么说,就是要让郑婕妤凭着这一股恨意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能够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将来她怎样,与自己何干?
进了内殿,郑婕妤正脸色苍白的靠在引枕上,春雨坐在一旁为她喝粥。见李怀玉来了,急忙要起身行礼。李怀玉几步走过去压住她,“爱妃不必多礼,还要好生养着才是。”
郑婕妤自然不能在李怀玉面前吃东西,朝春雨摆了摆手,柔声问道,“皇上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了他们,说是不准打扰的吗?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嫔妾的事情烦心,是妾的不是了。”
林清在一旁听着,真是感慨万千。这哪里还是那个仗着得宠有孕就骄横跋扈的郑婕妤?从前她还不知死活的闯过武英殿呢,如今却知道温良恭谦了。明明是好事,林清看了却无端有些心酸。
这宫里不懂事是活不长的。可一个懵懂天真的人变得这样明事理,到底还是经了好一番波折,令人唏嘘。
果然李怀玉听了之后,目中露出一点满意来,“这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嫔妃,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来通知朕的。你昏睡了这几日,如今醒了,是大好事,难道还不该禀报朕?”说着又朝魏忠道,“记着厚赏那来报信的人!”
郑婕妤见此也不在坚持,只是抿着唇笑。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嫔妾方才听着外头似乎十分热闹,可是诸位姐妹都来了?既来了,请她们也进来说话吧!免得站在外头反倒不像。”
“你身子不好,操心这些做什么?”李怀玉不赞同的道,“她们既是来探病,自然要以你为先,就在外头待着也没什么。”
好一番情深意重,若早有这样的情意,郑婕妤何至走到今日?她微微垂了头道,“纵是皇上心疼嫔妾,可嫔妾是主人,客人来了,怎可拒之门外?春雨,你去请诸位姐妹们进来吧。虽然不能说话,到底也要好生感激她们才是。”
她将那“感激”二字咬的十分重,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意味。
春雨看了看李怀玉,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出去请了众嫔妃进来。
梅淑仪因是位分最高者,便走在最前头。一见郑婕妤就笑道,“妹妹可算醒了!这几日姐姐也十分担心了。醒来就好了,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做想做的事情不是?”
郑婕妤听了这话,目光微闪。梅淑仪这话里似乎另有深意,呃不知是不是她理解的那样。罢了,若是她愿意接受自己这样一个盟友,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推脱的呢?
于是笑道,“多谢姐姐和诸位妹妹了。我身子不好,这大礼就留着吧,总有机会的。”
又寒暄了几句,守在外头的小印子却忽然进来道,“禀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话音才落,已然有人打起帘子,将太后让了进来。
见诸位嫔妃站了一地,太后面露微笑,“哟,这可真是姐妹情深呢!难得你们投契,都替郑婕妤担着心。如今她醒了,也能放心了。”
又细细看了郑婕妤的气色,安慰道,“孩子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只管好生养着,将来好多着呢!哀家这里有一支参,补身子是最好的,便给你吧!”说着示意花嬷嬷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春雨。
郑婕妤又郑重谢了太后。然后太后才说起了此次的事情,“前头你昏睡着,可能不知道,因着你落水的事情,宫里着实乱了好一阵子。你如今既醒了,好生说说,到底是怎么会睡?你的宫女说,你那日竟是一个人出去的?这成什么样子?你是皇上的嫔妃,又怀着龙嗣,怎可这般大意?!”
郑婕妤连忙低头认错,又道,“是嫔妾的错。嫔妾那日只是太过惊讶,一时没有顾上。”
“惊讶?那你到底瞧见什么了?”太后厉声问道。
郑婕妤微微抬头,恰对上了太后的眼睛。那双眼中似乎有万千刀光,将她毫不留情的绞杀。郑婕妤吓了一大跳,慌忙又低下头去。“嫔妾嫔妾”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呀!”太后的声音复又恢复了柔和,拉着郑婕妤的手道,“你不知道,当日是一个秀女和一个宫女将你救起来的,若不是你醒了,只怕她二人就要代人受过了。你既然醒了,就说说到底为何要单独去那玉液池,又是被谁推进了水中?”
林清本能的觉得太后说的话有问题,但又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却听太后又道,“我那个宫女却是说,那日曾瞧见过穿着蜀锦的人一晃而过,只没有看清,你可也瞧见了?”
她脑中电光一闪,忽然明白什么地方有问题了。太后这种问法,分明是诱供!若是郑婕妤什么没有看到什么,说不得就跟着她的话走了。若真看到了什么——太后的意思,却似不想让她说出来!
果然郑婕妤期期艾艾道,“嫔妾当时只是觉得气闷的很说来嫔妾有孕之后,情绪起伏很大,太医也说要多多散心,所以嫔妾才出门。那日就想自己走走,谁知走到玉液池附近,就下起雨来。等雨停之后,嫔妾正往回走,却只是脚步一滑,就掉进了湖里实与任何人都无关。”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神情各异。林清因断定背后主使之人就在这群人之中,因此小心的观察着。大部分人都申请尴尬,看来并不相信郑婕妤的话——也是,玉液池边儿上,都是平整的石板路,她怎么就这样巧的滑倒了?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耐人寻味。那是个不怎么受宠的才人,姓蒋,她父亲也是个内务府的管事。当初她是伺候大皇子的宫女,后来大皇子年纪渐长,就做了醒事宫女。说来似乎还是李怀玉的第一个女人,虽不得宠,却也有些体面。
只是她今日瞧着怎么都不自然,一开始进门之时倒是低眉顺眼,如今也没什么大动作,只是手中的帕子扯的紧紧地,像是发狠的模样。
另一个就是温美人,听了“蜀锦”二字,微微有些发愣,但旋即就反应过来了,并没有很往心里去的样子。
也是,虽然皇上的蜀锦大多赏了她,提起蜀锦来多会想起她。但到底不是明着说是她,蜀锦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若有心陷害,也有可能。
只有李怀玉皱着眉问道,“你是说,是你自己滑倒了,这才掉进了玉液池里,并没有人推你?”
郑婕妤话已出口,怎能更改?只咬牙道,“是。”
李怀玉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目光在房中众人面上掠过,看到站在角落的卫木兰时,微微一顿,也就没再说什么。他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为了给卫木兰脱罪。虽然后来发现其中水很深,但到底这个目的是达成了。
只是这屋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卫木兰之所以站在角落,本就是林清故意为之,就是为了不给她拉仇恨。谁知李怀玉这一看,大家的目光便都聚集到了她那里。
如今郑婕妤的事情差不多已经了了,如此一来,卫木兰却成了众矢之的。毕竟这一回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是为了她,此时哪有不咬牙切齿的?
好在太后此时起身道,“既然无事,郑婕妤就好生养着吧!哀家这就走了。”
太后都走了,嫔妃们留在这里也不大合适,因此都恋恋不舍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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