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放下拖把,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表情,她似是叹了口气,说:
“佳喻啊,我去买菜,你别写作业了,给你同学倒杯水···”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是不停地抹眼泪,一低头看到林佳喻的小腿上绑着白色的纱布。
林妈妈踩着楼梯,一步步下楼了。
我走到门前看着林佳喻不知所措。
“进来吧。”林佳喻说。
我怔怔地进了门,思考着如何开口。
“别傻站着,坐啊。”林佳喻说。
我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眼泪在空气中蒸发,同时觉得一股陌生感在空气中泛滥开来。我们只是一天没见面,这样的隔阂从何而来?
我看着林佳喻一张苍白的脸,微微发红的眼睛,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我声音低沉问道:
“林佳喻,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林佳喻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冰冷。
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我只是听说,但是我不相信···”
林佳喻的眼神中焕发出一丝神采。然后带着出乎意料的冷静口吻叙说了昨晚那个不平静的夜晚。
“赵恒生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个小偷吗?告诉你吧,那个小偷我认识,是我初中同学。”
脑海中浮现那张猥琐慌张的脸,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厌恶。
我当然记得,两天之前发生的事依旧历历在目。那个小偷逃出去的时候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手中挥舞的刀子差点伤到林佳喻。然而当他看到林佳喻之后,竟然生生止住了动作。这个让我有些疑惑庆幸的问题得到了解释,原来他们认识。
林佳喻说,那年她上初二,那人叫陈严松,是林佳喻的同班同学,是她之前所在初中的一名混混。陈严松成天不学习,只知道打架斗殴,属于那种无可救药的坏学生。
林佳喻跟这种坏学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只是有一天班级打扫卫生,她很不凑巧地跟陈严松分到了一组,他们被分到在学校操场边的树下扫落叶。
那天,林佳喻拿着扫把与簸箕和陈严松一起来到操场。陈严松本来打算借着大扫除的机会,翻过学校围墙去外面网吧上网。他翻到墙头,正欲跳下去,一回头看见林佳喻一个人在操场的树下扫树叶,也许是林佳喻认真的样子感染到了他,那一刻,他突然就放弃了出去上网的机会。
他一跃而起,跳了下去,来到林佳喻面前,伸出手,说了一句:
“给我吧,你歇会儿吧。”
林佳喻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陈严松直接从林佳喻手里拿过扫把,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递给林佳喻说:
“这个我来,你帮我到小卖铺买两瓶可乐吧,要冰的。”
林佳喻接过钱,默默走开了。
不一会儿,林佳喻回来,看到地上的树叶已经被打扫得差不多了。她将两瓶可乐递给陈严松,陈严松接过一瓶,拧开之后又递给林佳喻,手里接过另外一瓶,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林佳喻拿着拧开的可乐呆呆地站着,迎面碰上陈严松凌厉的眼神。于是林佳喻喝了一口,太冰了,只喝了一小口就喝不下去。陈严松看着林佳喻愁眉苦脸的样子哈哈大笑。
这只是个小插曲,林佳喻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一天放学后,陈严松拦住林佳喻,带着坏笑说:“喝了我的可乐你就是我的人了。”
林佳喻没有搭理他,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陈严松经常带着一群人堵在林佳喻放学回家的路上,那群人只要看到林佳喻,就会齐声喊道:大嫂好!甚至有时课间操遇到林佳喻,也会旁若无人地喊道:大嫂好!
林佳喻是个乖乖女,成绩好,性格安静,虽然不堪其扰,但终于还是忍耐下去了。
直到有一天,班里开始传起了她跟陈严松的流言,同学们议论纷纷,描述得极其夸张。林佳喻看到身边同学的指指点点,终于崩溃了。
那个时候,林佳喻的爸爸还是林佳喻的大树,可以依赖和寄托。她回到家,哭着向林爸爸说了这件事。当天下午,林爸爸就找到了林佳喻的班主任,愤怒地反应了这件事,班主任找来了陈严松,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且还叫来了陈严松的家长。陈严松的家长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并且手脚麻利地收拾了陈严松。
从那以后,陈严松再也没有骚扰过林佳喻,也不再有人去叫林佳喻“大嫂”。只是偶尔见到林佳喻时,他的眼睛里迸发出诡异的光,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是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陈严松转学了,转到了一所声誉不好的中学。后来,林佳喻听说陈严松在那所学校里捅伤了人,被勒令退学。从那以后,她再没听过有关陈严松的半点消息,这个人终于在林佳喻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
直到前天晚上,林佳喻发现家里来了小偷,给我打了电话,我上楼呵斥小偷,小偷冲过来被手机的闪光灯照到了脸。林佳喻看到了那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也认出了林佳喻,没错,就是陈严松。
陈严松慌里慌张地逃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林佳喻。林佳喻没有告诉任何人小偷的身份,但陈严松不这么想,他担心林佳喻会报警说出他的身份,所以那之后的一天里都过得提心吊胆。
他在心里恶毒地想着,如果林佳喻真的报警告诉警察,他也不会让林佳喻好过。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耐心地蹲守在小巷的角落里,等待着林佳喻。
那天晚上,我凑巧没有送林佳喻回家,林妈妈也只是在家里煮着粥,等待着女儿放学。
当林佳喻走到巷口的转角处时,陈严松突然从黑暗中蹿了出来,亮出了刀子,捂住了林佳喻的嘴巴,将她拖到角落,威胁着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陈严松手里握着刀,恶狠狠地问林佳喻有没有报警,林佳喻认出了陈严松,连说没有。
陈严松依然不罢休,一瞬间他回想起初中的那些荒唐事,心中顿时怨气横生。他说:“林佳喻,你知不知道初中的时候你把我害得多惨?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转学,也不会捅伤人,更不会辍学,以至于现在落得这样的地步。”
林佳喻神情慌张,心里忐忑,只是沉默不语。
陈严松继续说:
“昨天那个上楼来的男生是谁?是不是你男朋友?”
林佳喻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好你个林佳喻,我追求你的时候装作一副清纯的样子,现在上了高中,每天带着男朋友回家过夜,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女孩···”
说完这句话,陈严松上下扫视了林佳喻一眼。那是炎热的夏天,林佳喻穿着短裤,露出大长腿,上身衣衫也有些单薄。陈严松不由得恶向胆边生。
他将刀子放在一旁,两只眼睛放出不怀好意的光,林佳喻看到她的眼神,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妙,可她刚想挣脱着跑出去就被陈严松一把抱住。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隐隐发痛,眼前的林佳喻又开始模糊起来。
陈严松抱住她就要撕扯她的衣服,林佳喻刚大声呼叫出一句“救命”就被捂住了嘴巴,巷口里的狗开始叫起来,随后是更多的狗开始叫起来,四周沉寂的一切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喧闹起来。
陈严松开始慌张,一只手捂住了林佳喻的嘴巴,一只手摸到了放在旁边的刀子,嘴里威胁着:“别叫了!不然我动刀子了!”
就在这时,趁着束缚力变小的这个机会,林佳喻奋力挣脱,就要向前跑去,陈严松拿刀的那只手挥舞出去,在林佳喻小腿上划出一道伤口,有鲜血滴落青石板的声音。林佳喻仿若未觉,继续拼命地跑出去。
陈严松刚要追出去,就听见不远的巷口深处传来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谁在哪儿?!”
他惊慌失措地拿起刀子就跑,没有去管林佳喻。
林佳喻一口气也不停歇,只是拼命的往家跑,“噔噔蹬”上了三楼,家里的门开着,房间里发出温暖的光,林妈妈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林佳喻一把扑到林妈妈的怀里,失声痛哭。
林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一副崩溃的模样,又看到林佳喻的小腿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瞬间惊慌起来。
林佳喻抽泣着,嘴里言语不清,林妈妈反映过来,立刻打了“120”,随即拿来医药箱,简单处理下伤口,止住血。
林佳喻缓和过来,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刚才的遭遇,林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了报警电话。
警车比救护车先到一步,林妈妈顾不得去言明情况,只是先拜托警察将林佳喻送到医院。林妈妈担心夏天天气炎热,避免伤口感染。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林佳喻终于止住了眼泪,恢复镇定。她将刚刚发生的情况一字一句向警察说明,当然,也说出了陈严松。自然,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统统交代清楚。
林妈妈在旁边坐着,眼神里透露着震惊,她难以想象林佳喻隐瞒了她这么多事。但不管是遇见小偷,还是我在她家睡了一晚,所有这些,跟自己女儿受到的伤害相比都变得微不足道。林妈妈只是一边握着女儿的手,一边无声地抹着眼泪。
林佳喻缝合伤口之后,在医院的病床上睡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上午医生确定伤口不会感染了,才回了家。
如此,就是昨天晚上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到的并非警笛声,而是姗姗来迟的救护车的声音。
当我已经安然入睡的时候,林佳喻坐在警车里,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在我分不清自己梦境真假的时候,医生正在一针一线缝合林佳喻小腿上的伤口。
一想到这,我顿时难以原谅自己。
为什么在林佳喻受到这些伤害时,我都不在他身边?你只知享受爱情中的甜蜜,却对感情中的苦涩不屑一顾。
我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坚持要上楼抓小偷,陈严松就不会认出林佳喻;如果昨天晚上我坚持送林佳喻回家,林佳喻也就不会遇到后面那些事了。赵恒生啊赵恒生,你一昧的坚持给别人带来麻烦,你懦弱的不坚持又让自己喜欢的人陷入苦难。你说,你是不是个废物?
林佳喻向我讲述完这一切,我的心思千回百转。愧疚感和罪恶感在我心里不断交织,这让我不敢抬头直视林佳喻的目光。
在这片无声无息中,我低着头嘴里念叨着:“都怪我···”
林佳喻只是脸色渐渐平静,然后说:“不怪你,只是太倒霉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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