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寒烟话一出口,女官们的脸色就都变了。
内廷给东宫的东西向来都是足的,从没拖延过一次,东宫里也不会缺这些。
但太妃这么说,明白着是不想把这份亏空给补上的。
女官们一时半会儿也拿卢寒烟没办法,只能尴尬的出了门去,没精打采的。
“一下就缺了这么多,这可上哪里找补去。”女官司乐头疼道,“他东宫里也不缺这些,为难咱们做什么。”
尚仪局专司宫廷中的礼仪和日常起居事务,后来谢皇后精兵简政,裁撤尚衣局,将各宫服饰布匹等也都归了尚仪局打理。
如今多事之秋,本就忙乱,这东宫竟然还欠着东西不还了。
“还不是为着洛阳王小殿下的事儿,东宫拿咱们撒气呢。”女官司晨撇撇嘴道,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什么什么?”众人忙凑了过去。
“宫里马上又是端王生辰,又是开春祭祀,这账目错不得。”司晨拉了司乐的手,“陛下新封的临安县主,她那里还有几十匹的上等绢帛还没拿出宫去,咱们先跟她借一借补上去,等到天暖和了,江南织造局的新品送来了,再还给她。”
“这人家能答应么?”另一个女官有点怀疑。
“开春来的都是新品,咱们补给她更好的。”司晨道。
“新品来了,陛下如此看重县主,定然有赏赐,她也不稀罕的。”司乐摇头道。
“那怎么办?五六十匹呢,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要说咱们办事不力……”司晨急了。。
管东宫去要债,这等本事,她们还是没有的。
总不能冲进东宫里去抢吧。
“咱们去借一借,县主对这些绫罗绸缎都不放在心上,想来也不在意的。”司晨说。
“我是不放在心上,但你们今日能从我这里借孝布,明日金盏玉碟这些你们又去哪里借去?”周晚吟笑道,缓缓自花圃后头走了过来。
皇后丧事完毕,她今日是进宫收拾了东西回去的,就听这几个女官发愁听了半天了。
她这样一说,司乐登时就脸红了,她如今是尚仪局的女官之首,尚仪局办差不力,商量着管人借东西,还叫人听到了,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咱们也是没法子了,东宫里这些花销多了些,一时补不上。”司乐朝周晚吟行了一礼。
她看周晚吟样子,该是答应借的,便不大好意思的笑笑,“开春的新品到了,定然挑最好的给县主补上。”
周晚吟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你们急着用就拿去,什么时候有盈余了再给我也成。”
她短时间内也用不着办什么大事,布帛都用不上。
但她看了看女官们,不免都替她们愁了起来:“昨日你们帮洛阳王进宫,日后她难免不在别的地方为难你们。”
司乐一听脸就苦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怎么能怨我们呢。”
她也不是傻子,上头那些风起云涌的事儿,她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她们这些做事的人,靠的是谨慎忠心吃饭。
既然如今的皇帝是未央宫,她们就得听命于未央宫。
东宫若想使唤她们,那得先做了天子再说,这是内廷女官的规矩。
“尚宫大人在的时候同东宫交好,咱们也没少帮他们东宫的忙。”司晨忍不住道,“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紧着东宫的。”
“尚仪局的长官不在?”周晚吟问。
司乐道:“我们尚宫大人到了年纪,已经等了诰命,出宫颐养天年去了,宫里事情多,皇后娘娘又不在,一时还没选出新的尚宫。”
她说着苦笑了起来:“我们尚宫大人出生陇西李氏,又是四品尚宫,也就她能在东宫面前能说几句话,我们这些小女官,多说几句,人家都不搭理我们。”
“这次能借,下次她们再找由头为难,你们怎么办?”采莲都替她们急,“本来就得罪了她们,又没个能出头的。”
司晨道:“能把这次混过去就不错了。”
司乐:“……”
她觉得自己这小姐妹话说的唐突,但却也是大实话,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尴尬的看了看周晚吟,又尬笑道:“陛下的意思,洛阳王进京,拨了南宫给他住着,布置起来半点马虎不得,咱们这也没法子去想别的,内廷的账目得先对上了。”
周晚吟知她们为难,也只能点了点头。
司晨又道:“单是布置南宫,还有给洛阳王王驾随行人的赏赐便也罢了,端王殿下生辰,开府宴那才是好一通折腾呢。”
她忙乱了几个月了,还要受气,自然免不得多抱怨了几句。
周晚吟突然眼睛一亮:“对啊,端王生辰宴,那要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们把端王府的东西扣下不就行了?”
“什么?”
“端王府那边也在布置了,听说东西流水般的抬进去,内务府光椅子就送过去几百把,你们扣他些东西别的。”周晚吟笑道。
“这也行?”司乐惊了,“这不好吧……”
周晚吟笑了:“无论如何,这账目,总是要平的,他东边欠着,自然要西边补上。”
卢寒烟几次三番给她添堵,她也乐得支个招儿,给东宫添点堵。
“端王开府是大事,陛下会不会生气?”司晨小声道。
周晚吟淡淡道:“东宫里又不是缺了金银布帛,就说尚仪局不够了,他们要么自个儿补上,要么就缺着。”
女官们互相看了看,一时也没说别的,各自都回去了。
仔细思量了之后,也觉出了味儿。
东宫这是胡搅蛮缠的为难人,这次松了口,日后岂不是变本加厉?
连陛下看重的县主都这样说了,陛下把洛阳王接进了宫里了,是要培养洛阳王。
尚仪局是替皇帝做事的,也没必要这样惯着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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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周晚吟点了房里东西,命人把宫里赏赐的布匹一道儿送去给尚仪局里应急用。
女官们忙迎了进去,千恩万谢的。
“春祭的时候正缺一些做礼神帛,原想着拿东宫那里收回来的,县主这些也好顶上,白缎子更精贵些。”司晨激动的说。
周晚吟正要说几句话,就见洛阳王正在角落里摆弄一支短笛,小孩儿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坐着,与周晚吟四目相对,只微微笑了笑,点头致意,便自顾摆弄自己的去了。
司晨解释道:“殿下想让司乐姐姐教他吹笛子,便追到这里来了。”
周晚吟又忍不住转头过去朝着他看了看,洛阳王正用力的吹了一下,笛子没有响……
他更用力的吹了一下,又没有响……
尚仪局忙乱,周晚吟溜了过去,四下无人,就想伸手捏他脸,小孩儿缓缓抬头看了看她。
面无表情道:“孤王不喜欢人家捏我脸。”
周晚吟:“……”
她很没有面子的撇撇嘴,转而想伸手拍头。
洛阳王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她。
周晚吟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别说,这小孩这逼格很高的样子,很像某个棒槌。
她拉了把椅子在洛阳王身旁坐下,小殿下身旁伺候的宫人很贴心的端过来茶水点心给周晚吟。
“我家殿下自小便不爱说话,他其实很喜欢县主的。”那宫人和气道。
周晚吟托着下巴看了看洛阳王的小脸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
那宫人笑了:“我家殿下若是不喜欢谁,便不让人家和自己坐一起。”
洛阳王不悦的抬起眼睛瞪了宫人一眼,终究是没起身。
他继续摆弄他的笛子。
周晚吟实在忍不住,伸手掐了他英气逼人的小脸蛋。
小王爷正要发作,就听见外头吵嚷了起来,稍稍一听乃是东宫的人过来了,他不愿对上,利落的伸手一扯,把内外室的帷幔拉了下来。
东宫的崔姑姑带了几个小宫女过来,到了门口便气势汹汹呵斥:“我们娘娘说了,要一副官窑的酒具,怎么还没送来!”
司晨道:“巧了,不知怎的,今年官窑的东西短得很,酒具总共才不过几副。未央宫一副,太后那里要了一副过去,前些日子陛下又给了一副给骠骑将军哪儿。如今却是没了,让娘娘等一等,过了端午,新的就送进来了。”
“端午!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崔姑姑大怒:“我家少主明日就要进京了,宫里连副酒具都翻不出来?怎么就没了?”
她一面说,一面进了屋子,也不顾尚仪局众人拦着,扯了正忙乱的中做几路的女官的账本,气冲冲道:“这不是写着,还又一套!”
那女官见她抢了账册,吓得脸都变了色:“这酒具是陛下说的,要给南宫里摆着的。”
崔姑姑一听便来了气:“我说呢,怎么我们宫里就没了,感情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们,不过是一副酒具,怎的就东宫里没有,非要紧着南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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