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言琰从新西兰回来,乔家就出事了。
南苏丹发生内|乱,炮|火冲进了当地的医疗中心,炸|毁了半个楼房。
除了从危楼里抬出来的尸体和受伤的人员外,还有几名医护人员没了踪迹,其中包括乔麦的父母。
所有的家属,这个时候,内心存着一份生还的期许,还有一份接受现实的沉静。
乔家由乔老爷主持大局,强撑着,家里才没有乱成一团,还能勉强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往下活着。
乔老爷是红军出身,硬气得很,当着家人的面,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倔强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然而,背过脸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搁置了好几年的烟拿起来皱着眉一口接一口闷声地抽着。
乔老太情绪和血压一直不稳定,还好有女儿和女婿陪着。
乔斯那边,有宿裕照顾着。
唯有乔麦这边,只有江北这一个亲人在。
江北这个人速来没心没肺惯了,这会让他照看乔麦,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乔麦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地上怔怔地发呆,和她说话,她也不理。
江北没辙,却又联系不上郝美,只得每日在乔麦的房间前蹲着,每隔两个时辰进去看一次。
言琰从机场准备起飞的时候,看见了大屏幕里的新闻播报,心一沉。打电话给乔麦,对方手机关机,打给江北,也是关机。
手指微凉,手心慢慢沁出了细细的汗,言琰的心微微发寒,内心深处不好的预感强烈涌动着。
当天北京机场接机的粉丝都看出来了,偶像心情不是很好,戴着一个硕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依旧可以看出紧皱的眉头和憔悴的神情,似乎有什么忧心的事。
但自从言琰公布恋情以来,基本上每次上热搜都是因为和女朋友甜甜蜜蜜的,现在如此不堪,难不成恋情有变?
大院门口,起初保安怎么也不放言琰进去,后来言琰解释说乔麦是他的女朋友,保安才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乔家的事,保安略有所闻,发生这样的事,搁谁身上谁都不好受,职责之外生了些恻隐之心,便放他进去了。
言琰几乎是小跑进乔家的。
门开着,客厅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言琰迟疑了一下,转身就往楼上走,一步三个台阶的往上迈。待看到蹲在乔麦门口一脸哀容的江北,言琰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却更沉了。
这步子,迈的是越发的沉重,又带着些急促和焦灼。
“乔乔?”言琰试探着往里走,明明是大白天,房间里却是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本该洒满阳光的空间。
听到声音,乔麦背对着言琰的身体微微颤了下,慢慢转过身,在看到言琰的那一瞬间,乔麦小声叫了声“言老师”。然后,“唰”的一声,眼泪决堤似的瞬间就落了下来。
这是父母出事后,她第一次哭。
言琰蹲下去,伸手把乔麦拥进怀里,什么也没有说,任她避在自己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哭成一团。
有人说,当一个人哭的时候,不要去劝,让她把那份痛楚哭出来就好了。
可当真实情况发生在自己的眼前时,是不忍心看她哭的。那小小的身板,抖得厉害,像只受惊的小兽,在自己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着,揪的心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死命的拽着言琰的五脏六腑,从头疼到尾。
言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的抱住乔麦,让她在悬空的世界里找到安全感,实打实的安全感,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人让她依靠,她不是一个人。
单手环抱住乔麦,言琰右手一下一下地捋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乔麦慢慢地停了下来,缩在言琰怀里小声地抽噎着。言琰拿着江北早已备在那儿的的纸巾,动作轻柔地给乔麦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这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哭睡过去。
大概是累了吧,哭累了,身心俱疲。
虽然睡着了,但梦里的乔麦并不踏实,蜷缩着身体,依旧无声地流着泪。
言琰不敢离开,索性半躺在床上,一只手圈住乔麦,一只手给她擦着流不败的泪。
乔麦是害怕,害怕失去,言琰是心疼,真真切切的疼到心底。他的人,这样受折磨,于心不忍,是真的不能忍,但又不能替她受过,只得难受着,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不到一个小时,乔麦就醒了,手臂遮住早已肿的不成样子的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了?”言琰柔声问,声音很低很低,“怎么不睡了?”
“我做噩梦了。”乔麦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梦到他们没回来。”
言琰伸手把乔麦额头上散落的头发丝拨开,上面满满的全是汗,冷汗。“不会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乔麦的眼泪越来越多,多到言琰擦不过来,有的顺着脸颊落下滑进耳朵里。
言琰心疼地叹了口气把乔麦扶起来,让她半倚半躺在自己身上,“和我说说话吧,什么都行。”
乔麦清清了嗓子,开口,十足的清醒和冷静,一点刚睡醒的感觉都没有,声音异常的清冷。
“等,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等,满怀希望……却又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我妈和我爸结婚以后,两人就没有分开过,我妈想要出国做任务,我爸不放心,辞了工作跟着我妈,我妈做的是妇产科医生,我爸做的是医疗中心的财务。
阿姐叫乔斯,是因为我妈是在巴基斯坦出任务时怀上的,我的名字是阿姐取的,因为她希望我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像丹麦童话故事里的那样。
……别人的童年有爸妈,我有爷爷奶奶和姐姐,好像从一出生我就具备了理解父母工作的能力,是不是挺奇怪的?”说到这,乔麦笑了,摇着头不可思议地笑,“我竟从来没有吵闹过,乖乖地和姐姐一起生活。”
“长大后,理解的更深了一点,被那种无私奉献的精神熏陶着,慢慢的,也就自然而然生了我也要做无国界医生的想法。
第一次出任务,我去的是塞拉利昂,他们生活很苦,但却从来不曾绝望,脸上总是洋溢着最纯真的笑容。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个孩子时的心情,满足,激动,好像都不足已表达我当时的心情,我还记得那个产妇握着我的手又哭又笑的场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如果说我从那场任务中实践经验学到了很多,倒不如说我从当地人身上学到更多,坚强,乐观,积极。我有时候看着他们明明很痛苦却依然扬起笑脸咬着牙去生活,我就特别痛恨战|争,痛恨国家之间的弱肉强食,痛恨世界的不公平。
……炸|弹落在医疗中心附近是常有的状况,子|弹穿过墙壁也常见,躲在床底躲子|弹的时候,我竟一点都不害怕。我就想啊,相比世界上那些不幸的人,我幸运多了,我有色彩斑斓的童年,我生在和平强大的国家,我有过他们从来都不可能拥有的生活,我有亲人,他们爱我……我也预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在那里没了,我会遗憾吗?
我好像会遗憾,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还没有向我喜欢的男孩告白,上帝讲人类平等,我凭白赚了那么多幸福,临死之前,我竟然还奢求一份爱情,我真自私。”乔麦说到这,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的一紧,原来是被言琰以极其强势的力量抱住。
言琰的下巴抵在乔麦的额头上,温润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力:“不可以,怎么都不可以有不好的念头。”
乔麦释然的笑笑,抬手抚上言琰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在意。
“没体验过爱情,我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的遗憾,但其他的就没有了。如果在那里有一天我突然发生状况,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我想我会很坦然,会镇定无畏的面对死亡所带来的黑暗。
……
或许我的亲人会难过,但他们总有一天会走出没有我的世界,不是吗?”
“不是的,我非你不可,唯有你才可以。”言琰搂紧乔麦,生怕她有不好的想法。
“换过来想,我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依着老爸的性子,必然与老妈寸步不离,危险也好,生还也好,老爸和老妈肯定是一体的。我记得老妈以前说过,亲情,爱情,事业,她都有了,我和阿姐也很好,她没有什么担忧的,也没有什么可负担的,就想这一辈子都为人类的公共卫生事业奋斗,而我老爸那个宠妻狂魔,自然我老妈的所愿就是他的所想。
……所以呢,我觉得我爸妈肯定好好的在一起,他们没有遗憾,就像我所感同身受的那样,能够坦然面对发生的一切,不管生还是死。这样一想,我好像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因为他们,一直都很满足啊。”
“是的,你这样想就对了。”言琰抱着乔麦连连应着温声哄道。
乔麦抽抽鼻子,一撇嘴,眼泪又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可不行啊,那是我爸妈啊,我希望他们好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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