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人
2018.10.04
“姑娘，雨下得那么大，进来躲躲雨吧。”
饭馆门口小二热情的呼喊拉回了蓝芷的思绪，她轻轻叹了叹，提着裙摆进去了，在靠窗的座位点了几个饭菜，便下筷子吃。
捏着两根筷子，蓝芷的手顿住了。
那天穿好了衣服，两个人无意中来了个亲密拥抱，都发了会儿怔，裴珺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气氛，顺势直接把蓝芷抱到了隔壁屋室的榻上。
那小榻上摆着一张梨花木四角镂空方桌，婢女们在地上来来往往，桌上陆陆续续摆满了好吃的早餐。
蓝芷并不饿，也不吃人类的饭食，只是做人总要入乡随俗，你说是吧。
于是蓝芷学着裴珺捉筷子拿勺子，奈何学得四不像，左掉一块肉，右洒一勺汤。
对面的裴珺看着笨得可爱的蓝芷，冷不丁笑道：“拿筷子的姿势不对，你再看一看我的手。”
蓝芷凑过去看了看，怎奈学习能力不怎么样，没学到精髓。
裴珺抿了抿唇，坐到蓝芷那边去，修长温热的手一收，便把蓝芷的小手收入掌中。
他的胸膛贴上蓝芷的后背，把蓝芷笼在他的怀抱与气息中，如环佩相击的明脆声响在蓝芷耳际：“喏，这样握筷子，夹菜的时候呢，是拇指食指一同捏一支筷子，中指右侧顶住筷子，使筷子向后推，选准要夹的菜，然后一收，美食便到碗里了。”
蓝芷的注意力早已被咚咚咚的心跳声给分散了，她僵着身子，回头看向身后的裴珺，张大眼睛问：“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很有秩序，又似乎很乱。是你的，又像是我的。”
裴珺握着蓝芷的手一紧，他明白，那是他们彼此乱了的心曲。
只是，草木本无心，蓝芷竟也有了心跳。
裴珺未答，蓝芷低头想了想，喃喃自语：“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从昨夜他第一次见她，她便听到了。
──他挡得了双眼，挡不住心。
蓝芷也是后来才懂，原来她对裴珺一开始，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蓝芷又沉浸在回忆中，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刺眼的光一瞬闪进眼眸，惊醒了蓝芷。
也是奇怪，那一道闪电消逝后，雨停了。
蓝芷搁下一些碎银子，出了小饭馆儿。
街道两旁收了的摊子重新摆了出来，蓝芷走在路中央，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好了起来。
“姑娘可是心有郁结？或许老道可以为姑娘略解一二。”
是一个中年道士，皮肤白得厉害，他坐在马扎上，仰头笑看蓝芷，故弄玄虚地捋着山羊胡。
反正也没什么头绪，有一个人出个主意，给个方向，也不错。蓝芷在他对面坐下了，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案上，莞尔：“我在找一个人。”
道士拂尘一扫，银子便落入了案边挂着的大口袋里。他重新收好拂尘，反问：“姑娘真的找遍了整片国土吗？”
蓝芷怔了怔，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还有哪里没找吗？
高山长河，秦楼楚馆，男人的澡堂，她都去过了，还有什么角落是她遗漏了的呢？
蓝芷起身，边走边想，终于在一座庄严肃穆的寺庙前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寺庙门口的牌匾──泽心寺。
每一次路过这个地方，蓝芷都会选择性地把它忽略。她总是想，这里除了和尚，什么人都没有。裴珺怎么会在寺庙里？Ugliness Arrangement
如今看来，她太主观臆断了。
蓝芷靠近了一步，倏地一道菩提佛光射下，整个寺庙便被笼罩起来。
想必这寺庙里有不少得道高僧，才能得佛光普照。
若是寻常的妖闯了，怕是会当场被佛光照得现出原形。
蓝芷却安然无恙，约莫又是从前受百年菩提佛光照耀的缘故。
蓝芷暗自窃喜，挥动灵力，穿墙而过，一现身便到了一处荷塘里。
荷叶挨挨挤挤，蓝芷踏着荷叶穿梭在各色荷花之间。
就在蓝芷自娱自乐正起兴的时候，塘岸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蓝芷挥动灵力，化作一朵蓝莲花掩人耳目。
“咦，奇怪了，我明明听到这里有女人的声音。”岸边一个小和尚挠挠鬓角，转身准备离开，不料一脚踩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因雨天湿滑，他堪堪要跌落荷塘了。
出于本心，蓝芷没办法袖手旁观，她聚集灵力，化作人形，将跌下去的小和尚救起，带上了岸。
稳住了身子，蓝芷松开了小和尚，定神一看，蓝芷几乎呆了，这个小和尚的眉眼是不是跟裴珺很像呢？
小和尚从惊惧中缓过来，他看着蓝芷，嘴唇微动却未发出声音，想必是在纠结该谴责蓝芷身为女子擅闯佛门圣地，还是该感谢蓝芷的救命之恩。
禅杖上铁环相互撞击的空明声突然响起，并渐渐向荷塘这边传来。
禅杖是禅门坐禅时用以警睡的工具，蓝芷想是她方才在荷塘里嬉戏时吵醒了庙里的和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蓝芷便要丢下小和尚遁逃，谁知翻过了几道墙，一个挺拔身影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蓝芷刹住脚，眼前是一个禅师，他内衬白色僧衣，外罩袈裟，手拄禅杖，宝相庄严，出尘可敬。
那禅杖受禅师的法力支配，在蓝芷面前不停地转动着，原本空明的声音在此刻有些刺耳烦人。
蓝芷摇了摇头，让自己从那令人烦躁的禅杖声清醒过来，然后准备直接坦白说她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找事儿的。
但当蓝芷揉揉太阳穴，抬头看那禅师时，莫名惊诧。
禅师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俊俏得很，怕是比外头的纨绔公子还要美上几分，做和尚真是想不开。
而且蓝芷从那禅师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错愕。
他是发现她不是寻常女子，而是妖了吗？
可她是只好妖，能不能别狠心把她打回原形，扣了她的莲子和银耳和在一起做粥喝。
“大胆妖孽，胆敢闯入我泽心寺！”
一声断喝劈头盖脸而来，蓝芷被惊得打了一个激灵。
蓝芷再去看禅师时，他的眼睛里已然只剩下冷漠，他手中杖柄重重拄地，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威慑蓝芷。
蓝芷敛了敛心神，仰起头注视着禅师，模样倔强:“禅师，小女子只是寻人心切，无意打搅佛门清净……”
禅师无情打断蓝芷的话，喝道:“我泽心寺内尽是出家和尚，哪里有你要找的人。本座念你行善救人，这次便放过你，你走吧。”
他说要放了她？可蓝芷却紧张起来了。
他赶她走，那该怎么办呢？
蓝芷低头努了努鼻子，再抬起头来两眼泪汪汪，如同碧波般闪着光，随着眼眸的转动似涟漪一漾一漾的，任凭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要是找不到他，我做人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依水而生，整年整月胡喝海睡，倒也舒坦。”她吸着鼻子，情状是装的，心境却是真的。
以前，蓝芷见不到裴珺便会作出这般可怜模样，屡试不爽。
可禅师不是裴珺，他没有感情，只是冷眼旁观着，甚至看穿了蓝芷，眉心一紧，双目中隐现微怒的锋芒。
蓝芷这才觉悟了，她方才说那句话，不正说明她贪恋红尘，还要拉个垫背的凡人陪着她吗？
佛门一向渡人修行，那禅师便更不可能放任她在寺庙里寻人害人了。
戏做过了……哎，言多必失呐。
蓝芷正准备挥动灵力飞出墙去，身旁又一声呵斥:“好好走路！”
原本蓝芷对那禅师还心生几分敬意，但他不通人性，还管得宽，真是够讨厌的。
蓝芷忍不住在心里叫骂:臭和尚，凶什么凶！
腹诽间撞上和尚的视线，蓝芷怯怯低下头，像只可爱的小鹌鹑一样收着脖颈，迈着小步子往寺庙门口走。
蓝芷以余光向后瞥了瞥，那和尚就在后头跟着她，看着她，生怕她调皮使诈，又往回返。
蓝芷已经出了寺庙，走到了街市，那和尚总不会还跟着她吧？回头看了看，恰好对上和尚凌厉的目光，蓝芷低了低头。
他怎么还跟着她！
跟屁虫！
身旁有不少行人穿行而过，蓝芷起了报复的小心思。她趁着左右人多，哇得一声便大哭起来，指着和尚控诉:“和尚欺负姑娘，他欺负我……”
路人闻声见状，把蓝芷往后面一护，在和尚周围围成了一个圈，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
──“和尚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欺负小姑娘，再有下次，拉你见官去！”
──“哎？这不是泽心寺的得道高僧，释空禅师吗？怎么也这样好色？真是看不出来。唉。”
释空禅师，原来他叫释空。
哈哈哈，释空大禅师，你自己慢慢玩儿吧。
释空被围得无法脱身，蓝芷朝他做了个鬼脸，挥动灵力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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