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色粗粝,皮肤黝黑,腰肢佝偻,衣服破旧,头顶还包着一块破布。
一路过来,霍光看到太多这样的黔首百姓在田间劳作了。
又何止是一路呢?
眼前,霍光面前不就有一条长长的,由这些辛苦服劳役,给封禅做后勤的黔首百姓们组成的队伍吗?
霍光叹了一口气,道:
“告诉你的主官,我乃侍中霍光,此人已经不堪劳役,就让他回家去吧。”
“若有任何问题,我自然负责便是。”
吏员吓了一跳,赶忙陪笑道:
“原来是冠军侯之弟,侍中霍大人。”
“没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说着,吏员对着躺在地上的民夫喝道:
“你祖坟冒青烟了,侍中大人免了你这一次的徭役,还不滚起来谢侍中大人!”
民夫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对着霍光磕头。
霍光看着一脸感激涕零的民夫,心中很不是滋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好好回家,好好过日子。”
霍光本想从怀中拿出一些银子,但看了一眼面前的吏员,又作罢。
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这位民夫艰难移动脚步,消失在了视线中。
吏员不敢打扰,自行离开。
“你能救一个,你还能救这里这么多人吗?”
听到这个声音,霍光转过头来,看到了金日磾。
“金兄不是应该陪伴陛下吗,为何会在此?”
金日磾挑了一下匈奴人特有的卷曲眉毛,淡淡道:
“里面因为封禅礼节的事情吵得凶,陛下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
“霍兄还没回答在下刚刚的问题。”
霍光笑了笑,看着面前的民夫长龙缓缓移动,半晌后才道:
“金兄从小就是王长子,但霍某不同,从小出生于小户之家。”
霍光的父亲霍仲孺属于拔X无情的渣男,从来没有正式当过卫少儿的丈夫。
无论是皇后卫子夫还是大将军卫青,其实都不怎么待见这个所谓的妹夫。
所以即便是在卫子夫和卫青发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也只是专心培养卫少儿生的霍去病,对霍仲孺那边并未有什么优待。
霍光从小的生活当然也不算差,毕竟吏员也是大汉公务员,生活品质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碰瓷的。
但吏员又是官吏之中的最底层,也是最经常和老百姓打交道的。
小霍光跟在父亲身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耳濡目染。
霍光感慨道:
“老百姓其实很不容易,特别不容易。”
金日磾淡淡道:
“如今乃是大汉前所未有的盛世,若是生在这盛世的黔首都不容易,那生在其他时代的呢?”
霍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些心里话,可以和家人说,可以和朋友讲,但没必要告知同事。
同事只是结束工作后的陌生人而已。
金日磾平静地开口道:
“我其实很羡慕陛下,纵然我能顺利继承休屠王,也永远不可能达到陛下这样的水平。”
霍光安静地听着,没有开口打断。
顿了顿,金日磾又说道:
“刚刚你救走的这个民夫名字叫做安,他有两个哥哥多年前在李广全军覆没那一战中阵亡。”
“他身上有背伤,是在跟随卫青大将军和伊稚斜的大战中落下的病根子,一直没好。”
“在那一战中,他的长子跟随的是冠军侯麾下的校尉李敢。李敢所部阵亡不过三百,偏偏他长子就是那三百中的一个,永远地留在了漠北。”
霍光忍不住道:
“战死不是有朝廷抚恤吗?”
大汉的抚恤金虽然不能说非常丰厚,至少在老百姓这个阶层,是足够维持“吃饱穿暖”这种要求的。
有朝廷抚恤金的人,怎么会变成刚刚那个样子?
金日磾笑了笑,淡淡道:
“这你得问桑弘羊啊。”
霍光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要问桑弘羊?
但下一秒他自己就明白了。
因为朝廷没钱啊。
和其他必要的支出相比,抚恤金是最适合克扣的。
死人又不会抗议。
死人留下的妻儿老小,也没有谁会担心他们造反。
顿了顿,金日磾又开口道:
“不过这个安是幸运的,很快就会有人把他该得的抚恤金送到家里。”
“只要他能活着回家,他将来的日子至少会比现在好很多了。”
霍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金日磾。
很少有人知道,在刘彻的授意下,金日磾手中秘密掌控着某个特务组织。
霍光是知情的少数人之一。
很显然,也只有金日磾能做到他刚刚说的事情。
“为什么?”霍光忍不住问道。
金日磾看了一眼霍光,露出笑容:
“霍兄可能忘了,我在宫里当过好几年的马奴。”
“上林苑的生活啊,可不比民间黔首百姓强多少。”
说完,金日磾转身离去。
大秦世界之中,扶苏有些气愤。
“没想到,汉武帝的盛世竟然是这样的盛世。”
“黔首百姓被欺压到这种程度,简直和乱世没有区别。”
“这样的盛世要来有何用?”
坐在皇位上的秦始皇闻言沉默良久,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自嘲。
“在这一点上,朕和刘彻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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