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自幼飘零,打猎杀生也是寻常事,见这官家千金孱弱,想必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善良胆小,也不以为意,等兔子烤好了,岳鹏举拿一条兔腿给姐姐,花溶微笑着接过,先给早已垂涎欲滴的李氏,又拿了另一条肥美的兔腿递过去:“婉婉,你也吃一点吧,天气冷……”
婉婉见她竟然拿兔腿给自己吃,以为她故意挑衅,大怒:“不吃不吃,你是什么女人?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岳鹏举见这女子如此刁蛮不知好歹,心里有气,哼一声,却被花溶轻轻拉了手,李氏赶紧陪笑着接过兔大腿:“多谢姑娘厚意,老身先给小姐拿着……”
花溶也不去理她,高兴地拿了一半兔子递给岳鹏举,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另一半来。岳鹏举寻这兔子,原是为了姐姐,见她高兴,将剩下的一半也递给她,柔声道:“姐姐,你吃,我不饿……”
“傻瓜,怎能不饿呢?”花溶推还给他,“你要吃饱,不然没力气。”
他咬几口,转身,却拿了一片枯叶,将兔子包了,悄悄放在怀里。
暮色之下,岳鹏举看守着,众人休息一会儿。到深夜,大雪终于停了。死寂的雪夜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立刻惊醒,只见门外一片火光,道观的门也被敲得震天响,有人要破门而入。
婉婉和乳母经历了两场逃难,早已魂不附体,立刻就往侧门冲出去。岳鹏举看好了地形,低声喝道:“走左侧门……”
婉婉和乳母慌慌张张地立刻向左,花溶跟在她们身边,岳鹏举断后。
刚奔出去,却见几匹快马奔来,火光下,见居然有妙龄少女在逃窜,为首之人立刻道:“快抓住这娘们……”
众人闻声,立刻追上来。
一人闻声就去抓婉婉,婉婉惊呼:“岳大哥,救命啊……”
花溶也大惊,赶紧道:“鹏举,快救她……”
岳鹏举挺枪上前,一下愬翻了抢上来的那名金人,立刻又有几名金军抢上来:“哈哈,这小娘们不错,抓回去乐一乐……”
婉婉吓得魂不附体,一个踉跄,几乎整个扑倒在岳鹏举怀里。岳鹏举护住她,只见花溶张弓搭箭,已经射杀了四五名士兵,立刻道:“快走……”
花溶还待再射,却听得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黑夜中,仿佛有人在大吼:“奶奶的,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金人……”
正是秦大王的声音。
原来,秦大王遍寻花溶不着,这些天,天天见有美女一车一车地被送到金营供金军取乐,他怕花溶也在此列,就铤而走险,趁着雪夜闯入金营寻找,连续两天,终被发现行踪,一路被金军追杀,慌乱中逃窜到这里……
花溶更是惊骇,前有狼后有虎,却听得秦大王怒声道:“前面的是什么人?”
岳鹏举早已听出了他的声音,大声道:“秦大王,快杀退金兵再说。”
秦大王听得是岳鹏举,喜出望外:“小兔崽子,你姐姐跟你在一起没有?”
岳鹏举顾不得回答他,花溶见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但此刻对金军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秦大王的恐惧,也不应声,只在雪夜里想闯出一条生路。
这时,金兵已经越来越多,岳鹏举拉了婉婉和李氏,花溶跟上来,压低了声音:“走……”
一阵奔逃,岳鹏举终究拉着人极不方便,这边,一个金军攻上来,李氏怕极,手一松,摔倒在地,被金军一把抓住,哈哈大笑起来:“妈的,居然还是个女人……”
婉婉死死抱住岳鹏举,听得乳母被金兵抓住,竟吓得晕了过去。
“鹏举,你快带她走……”
“姐,你走前面……”
“快,把这几个人全部抓住……”
“丫头,是你吗?你也在这里吗?”
“丫头,别怕……”
“丫头,我来了……”
雪夜里大风再次刮起,花溶当先,岳鹏举断后,往西北角无人之地冲去。花溶空手跑得快,没头没脑地跑得一程,才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呼呼的大风里,岳鹏举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后面隐隐的是金兵的火把,还有秦大王的怒骂,走投无路,花溶嘶声大喊:“鹏举,鹏举……”
风完全淹没了她的呐喊,全身在冰雪里冷得直哆嗦,边跑眼泪就掉了下来。后面的追喊声越来越近,国破家亡的丧家犬,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奔逃一夜,到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出现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皑皑的一片,树上都是银色的冰凌。
她气喘吁吁地倒在一棵大树背后,惊慌地四处看看,周围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追兵去远,但岳鹏举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开封城破的这些日子,每天目睹的都是人间惨剧,但因有岳鹏举在身边,心里踏实,还没太过恐惧;如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仿佛跟世界都截断了联系,只紧紧抓住弓箭,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再说岳鹏举拉着婉婉好不容易逃脱了追兵,一看,花溶却不见了。他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立刻放开婉婉。
惊魂未定的婉婉倒在雪地上,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怯怯道:“岳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先找个地方让你躲起来,我要去找我姐姐……”
乳母失散,婉婉毕竟才16岁,又怕又伤心,根本不敢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几乎在哀求:“岳大哥,我不要一个人在一起……”
“我找到姐姐就来找你。”
“我和你一起去找姐姐吧,我我我……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呜呜的哭起来,“我乳娘呢?我好害怕……”
岳鹏举见她哭泣,又记挂姐姐,慌忙中,将她抱起就跑,婉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天下之大,就剩下唯一一个保护神,只想,自己绝不能离开他。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避风的破屋,才将她放下来,这里显然经过金军的洗劫焚烧,早已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一时三刻,金军不太可能再来。
前面是一堆杂乱的茅草棚,已经积压了厚厚一层雪花,岳鹏举随手掀开,将她放在里面:“婉婉,你先在这里躲躲,我找到姐姐就来……”
婉婉强忍住惧怕,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黎明的微光里,岳鹏举见她满脸泪水,有些不忍,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搭在她身上,转身就走,心里像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若不是猖獗的金人,这大宋千万百姓,千万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命运?
他跑得几步,幸好大雪停止,风还没有吹散脚印,只见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往前方三岔口通去,他略一思索,就追了上去。
花溶靠在大树下,浑身仿佛在发抖。
这时,天已经大亮,跑得汗湿的衣服冷下来,在身上结成了冰块,又冷又硬。却不觉得冷,反倒热了起来。
她心里一慌,正要往下走,听得一阵马蹄声,下雪路滑,马蹄上加了防滑的铁掌,铃铛的声音响个不停。
她悄悄伏在树下,只见一队金兵押着十几名女子调笑前行。待众人走近,她吓得几乎尖叫起来,金兵押解的竟然是九王爷的妻妾:邢王妃、那天见过的二位侧妃都在里面,还有5个小女孩,显然是九王爷的女儿,以及一众女侍,只唯一不见九王爷的儿子。原来,金人要九王爷前来谈判,没等到人,先要大宋皇帝交出他的家眷,以此作为威逼。
花溶奉命进京,可是,以一己之力,不但带不出小王子,反倒眼睁睁地看着九王爷的妻妾被金人抓走。她想冲出去,却浑身无力,只咬紧牙关,浑身发抖地躲在大树后面。
眼看金人就要走过,她踉跄几步走出来,看着众人正是往前面的刘家寺而去,那里,驻扎着3万名金军,掳掠来的女子,全部关在里面。
才走得几步,只听得左侧又是一阵马蹄声,挟带着呼呼的风声,一只野兔倏地蹿出来,只听得一阵大笑:“猎着了,猎着了……不过,没劲,就这些不中用的动物……宋猪的土地上,没什么好猎物啊……”
野兔几乎从她身边窜过,身上插着一只金色小箭,看样子,打猎的竟然是金兵高官。她大惊失色,转身就跑,打猎的金兵也发现了前面有人,厉喝道:“站住……”
花溶跑得一程,前面是山坡,左右两边都有金兵追来,她遽然回头,只见马背上一个黝黑脸色的军官,趾高气扬:“宋猪,你还想逃?”
“妈的,这小子怎么像个娘们?”
“说不定真是个娘们,最近,宋国的娘们为了逃跑,好多穿了男装……”
“抓住他,脱下衣服瞧瞧就知道了……”
花溶又惊又怕,眼珠子一转动,见左边人少,一挥弓箭就往左边冲去。
金兵见她居然敢冲过来,哈哈大笑:“宋猪,你找死……”
花溶搏杀几个回合,只觉得头晕眼花,支撑不住,差点一个筋斗摔倒在地。仓促之下,她忽然想起身上的那面令牌,一下摸出来,大声道:“住手……”
金兵认出这面令牌,立刻退后一步,惊讶道:“你是四太子的什么人?”
她冷笑一声:“滚开。”
金兵忙让开一条路,为首的军官却冲过来:“宋猪,四太子的令牌怎么会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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