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莺莺心里一震,她为了怀孕,曾寻了许多医书来研究,这些年下来,已经小有所成。深知妃嫔不孕,一是官家房事太盛,宠幸的妃嫔太多,二是官家自海上逃亡归来受了刺激,或许后者才是根本。可是,这两个原因,她都不敢说,但听得官家竟然将不孕归为妃嫔身子虚弱,言下之意,会不会是花溶练武之人,身子骨非寻常女子,所以能生育?她被这个想法惊得不能言语,连平素的八面玲珑也躲藏得无影无踪,又愤然,既是如此,去寻一个外面做粗活的大手大脚的农家女,岂不就解决问题了?问题是粗手大脚的使唤丫头,官家又看得上么?
幸好赵德基并未太过注意她的神色,又长叹一声:“自皇儿不幸去世后,多少山村秀才,狂妄书生上书要朕尽快收养继子,立下储君,丝毫也不顾念到底是谁养着他们谁给他们荣华富贵,是朕啊,全是朕……”
张莺莺慢慢回过神来,安慰他:“官家春秋正盛,来日方长,自当再有龙子凤孙。”
赵德基叹息着摇摇头,对于这样空洞乏味的安慰早已毫无兴趣,只见张莺莺退下,自己往最心爱的小刘氏房间来。
小刘氏早已装扮得花枝招展,娇滴滴地叫一声“官家”,可是,今日赵德基却无心玩弄美人,小刘氏察言观色,不敢再卖弄娇嗔,只去亲手给他奉一盏茶,娇声问:“陛下有何烦心事?”
赵德基抬头打量她,小刘氏年方十七八,珠翠绕身,身子娇弱,我见犹怜。这些往昔的美貌本是赵德基最喜欢的,今天看到,却颇不是滋味,心想,她为何不能再丰润一些?为何不能再硬朗一些?女子如果一味似弱柳扶风,也是不孕的前兆。她干嘛不似花溶?如果她像花溶,岂不是再怎样也能生下儿子?
小刘氏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挑剔的目光,吓了一跳,她磨练不久,不如张莺莺等聪明,幸得青春可人,珠泪盈于眉睫,倚靠在赵德基面前,娇声问:“官家,这是怎么了?”
赵德基忽然心血来潮,猛地抱起她就来到床上。要生儿子的强烈愿望彻底压迫着他,唯有生了儿子,自己的江山社稷才能后继有人,唯有生了儿子,才能摆脱宫闱内外传闻的“阳痿”流言,唯有生了儿子,才不会羡慕帝国第一将星的雄伟傲岸……
在这样疯狂的心理阴影下,可王继先的药还是如附骨之蛆,关键时刻,依旧无药不欢。小刘氏自然熟知他的习惯,挣扎着伸手从梳妆台上拿备药给他,赵德基见她手里拿着药,恼怒得一把就抢过来扔在一边,跳下床,愤怒地破口大骂:“贱人,毫无魅力的贱人……如果要靠药物才能令朕宠幸,你算什么东西?”
小刘氏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飞来横祸。她一来宫里就是专宠,生平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叱喝,只哭得花枝乱颤。赵德基见她哭泣,更是愤怒,一脚揣过去,小刘氏倒在一边,再也哭不出来。赵德基悻悻地退出去,已经完全将自己的“阳痿”归结于小刘氏的“吸引力不够”——与此同时,疯狂的**更在心里堆积——这天下一定有吸引力更强的女人。只要自己不用药就能ooxx。
眼花缭乱里,只浮起一张那么鲜明的面庞,自己得不到的面庞,——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觉得那张面庞美不可言,仿佛只要得到了,自己就一定能阳痿痊愈,生下儿子!
他愤怒得指关节骨骨作响,大吼一声将桌边的一只商纣王用过的大花瓶扫在地上跌得粉碎,尤不解气,破口大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要什么东西得不到?得不到,就杀!”
门外守候的宫女太监,还以为他想杀小刘氏,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岳鹏举夫妻一出宫门,如放飞的鸟儿,终于舒缓一口气。
沿途,碰见韩忠良骑马而行。韩忠良热情地向他二人打招呼。韩忠良以前有一非常能干的妻子梁氏,替他筹谋策划,但自从梁氏死后,他虽然还有几房妻妾,但这些妻妾再无梁氏的威严,根本管不住他。花溶也知韩忠良因为好色逼死大将呼延通的事情,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衡量男人,往往没法用一个“专一”与否的标准,除此之外,韩忠良作战勇猛,性格爽直,她夫妻早已听得李若虚等提起耿著被俘之事,就忍不住告诉他。
韩忠良虽然意外于被罢免兵权,但根本没想到秦桧竟然敢于背后陷害自己。他和张俊都比岳鹏举年长二十来岁,此时已经是近五十岁之人,根据资历,官衔也在岳鹏举之上,为正一品的太保,自认秦桧根本不敢动自己,没想到,自己部下被俘这么大的事情,自己都还不知道。听得岳鹏举说起,方头上冒汗,震惊不已,只说:“以前自家和张七为儿女亲家,现在方知岳五才是兄弟。”
岳鹏举拱拱手,他二人此时都是满腹牢骚,有很多话要说,但处于彼此的地位,反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互相拱手道别。
二人暂不回家,只抱着儿子来到新赏赐的园林。
这是一所极其精巧的苏式园林,此时已是二月初,南方天气来得暖和,已经春暖花开。花溶得李易安授意,故意露出贪婪之色,得到了这座名为“怡园”的园林。园林里假山环绕,流水淙淙,一个小池子里,一群白色的鹅用红掌拨弄水波,游来游去,不时抬起颈项鸣叫几声。
小虎头对这群鹅很有兴趣,挥舞着小手要去看。岳鹏举将他抱到水边,他伸出手要去抓最近的一只鹅,抓不住,嗷嗷地直叫。
花溶站在一边,随手折下一支花,拿起在儿子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经过这一日的奏对,没有看出赵德基有什么杀机。而且她也知本朝制度,严重猜忌武将,虽然丈夫壮志难酬,但也说:“鹏举交出兵权也好,免得再风里来雨里去。”
岳鹏举摇摇头:“就怕秦桧夫妻不肯善罢甘休。这对狗男女,连郡主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可是,本朝太祖有誓约不杀大臣,最坏的结果也只能将我们流放吧?”
岳鹏举心里还是深觉不安。尤其是他注意到蓄意陷害韩忠良的阴谋,只看赵德基是如何处理这件事就能看出帝王的态度。
花溶又问:“鹏举,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皇上一天不答应你辞官,我们就不能真正过上平静的日子,纵然兵权被罢免,也不能得到安生……”
他干脆地答:“就在这里吃吃喝喝,让小虎头见识一下人间天堂的美味,我们二人也一起见识见识。”
花溶见丈夫神色如此,稍微放心,虽然危机迫在眉睫,但丈夫儿子在身边,这一刻,就得欢乐且欢乐吧。
婉婉死后的这段时间,王君华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更是活跃地周旋于达官贵族之家,施展她长袖善舞的功夫,俨然女眷的沙龙领袖。
这一日,她到王继先家里吃饭,陪同的,自然还有张去为。三人只是吃饭也不说话。一直到吃完,她才拿出一只雕刻精美的金牛,这一次足足有两斤重:“感谢张大官的看觑。”
张去为兴冲冲地收下,看着精美的牛头,越看越喜欢,剔着牙齿,笑说:“你夫妻二人最近要低调一些,叫秦相公万万不可让官吏们再称‘恩相’,还有,对公主更要小心侍奉……”
他说起天薇质问王君华不在家的事情,他自然并不知道天薇的质问是指向王君华是凶手一事,就说:“如今民间有些秦相公不好的传言,说你二人和虏人四太子关系密切……”
王君华不动声色,却颇有几分惧怕。张去为、王继先虽不知,但她却明白,天薇绝非单指证细作一事,而是怀疑自己杀了婉婉。这事万一败露,就算秦桧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免株连九族。
她心慌意乱,寻思着早早告辞回家。可书童却告诉她,秦桧正在书房里跟张俊秘谈。
张俊这是第一次来正式拜访秦桧。他先呈上一张礼单,秦桧拿起一看,只见上面:黄金三千、白银三万、各色珠子三斛、宝石三色、金珠十二对、夜明珠2颗、秦汉书画8幅、锦缎3000匹……
张俊家里银两太多,为怕贼惦记,千斤重的“没奈何”大银球都不计其数。秦桧见到如此丰厚的一张礼单,心知,让这贪财人破费真是不容易,捻须笑道:“人都说张相公家财万贯,富有天下,老夫今日是笑纳了。”
张俊恭敬地说:“多谢秦相公赏脸。”这次回朝,三大将解除兵权,他自然意识到,秦桧已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秦桧早知他和岳鹏举不和,就问他对韩忠良的看法。张俊却并不表态,只说:“一切按照秦相公意思行事。”秦桧又问及主和还是战的问题,张俊这次更是爽快,回答说,朝廷要主和自己就收兵,朝廷要主战,自己就死战。
秦桧对这一番试探非常满意,已经确信张俊是自己需要的人,绝不会在和议上造成任何的阻挠。便向他透露一点,天下兵马将归他统领之意。张俊大喜:“不意自己还有今日。”秦桧见他竟然真有掌管天下兵马的野心,见机不可失,就说:“韩五是你的儿女亲家,希望张相公配合。”
张俊说:“天下之恩,谁能大过陛下的恩情?自家荣华富贵全来自官家,自当一切遵循官家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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