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汀兰下意识地摸着肚子,面露惊惶之色,萧大娘急忙安慰她:“小姐,虎毒不食子,秦大王再凶残,也不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你放心好了。”
李汀兰脸色更是难看,蹒跚着,想回头看看花溶,又不敢,只喃喃说:“岳夫人可真是可怜,唉,那个孩子也可怜,她现在到哪里去找孩子?”
萧大娘想起什么:“也不知大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小姐生孩子的时候,他能赶回来就好了……”
李汀兰没有回答,想起当日秦大王一脚差点跺在小虎头头上的情景,面色惨白。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李汀兰摇摇头,低声说:“岳夫人真是好看。”
“可惜红颜薄命,丈夫死了,连儿子也被人扔了,唉。”
李汀兰主仆一走,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花溶追到门口,手里还提着给李汀兰的礼物,李汀兰根本就没有接受。她再也忍不住了,为什么这岛上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古怪?
杨三叔颤巍巍地说:“岳夫人,请坐。”
她哪有心情坐?只一再追问:“三叔,拜托,我想见见小虎头,我很想念他。”
杨三叔面露尴尬之色,好一会儿才支吾说:“岳夫人……其实,小虎头不在岛上……”
“啊?”花溶声音有些发抖,手里的礼物掉在地上:“三叔,小虎头,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杨三叔根本没法回答。
“三叔,小虎头到底怎么了?您快告诉我啊……”花溶一着急,泪水几乎要掉下来,各种不好的猜测一起涌上来,秦大王去了辽国,小虎头又不在岛上,难怪秦大王根本不敢见自己。
“岳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你走后,大王和李汀兰成了亲,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后来说要去拜访他的老丈人耶律大用,所以就走了……”
尽管杨三叔说得尽量委婉,花溶却越听越是心惊,自己不辞而别,对秦大王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一怒之下,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难怪李汀兰主仆会吓得赶紧走了。
她头脑里嗡嗡作响,心绪紊乱:“三叔,小虎头是不是被他,被他……”
杨三叔见她发慌了,自己也慌了,语气尽量委婉:“岳夫人,你先不要焦虑,大王带走了小虎头,他虽然恚怒,却还不至于跟孩子过不去……”
花溶面色煞白:“可是,孩子究竟在哪里?”
杨三叔根本无法回答。
“三叔,大王有没有说把孩子带去了哪里?”
“实不相瞒,大王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也不知他把孩子带去了哪里。”
花溶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杨三叔见她面如土色,急忙说:“岳夫人,你先别慌。大王虽然脾气暴躁,可是,他绝对不会对孩子不利,你先歇一宿……”
花溶哪里歇得下去?仓促走到门边,才想起向杨三叔道别:“三叔,我走了,我要去找小虎头的下落。”
“岳夫人,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再起程吧。”
“不用。”
她走出门,杨三叔追上去:“岳夫人,这些礼物,请你带走。老夫惭愧,不敢领受。”
花溶头也不回,几乎是在疾奔。
杨三叔长叹一声,没料到,事情竟然变得这么复杂。直骂,秦大王啊,秦大王,看你怎么交代。
花溶拔足狂奔,沿途,许多戏耍的孩子。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期待出现奇迹。她放慢脚步,一张张脸孔看过去,前面,一个小孩儿,系着虎皮的围裙,身子黝黑,正蹲在沙滩上抓螃蟹。她欣喜若狂,大喊着就跑上去:“小虎头,小虎头……”
玩耍的孩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个一把搂住自己的女人,稚气地问:“你是谁?”
原来,不是小虎头!
花溶立即放开手,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才深深体会到,自己身为母亲的失职。为了复仇,弃儿子于不顾,若小虎头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对得起鹏举?
脚步如灌满了铅块,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是那么信赖的人,现在,却再也不敢信任了。前面是一片椰树林,林间的风吹得心旷神怡,花溶却心乱如麻,不经意间,忽然看见前面正欲闪躲的身影——那是李汀兰的!
李汀兰挺着大肚子,正在林间散步,没想到花溶这么快就出来了。她硬着头皮,想喊一声花溶,却又不敢。就连长袖善舞的萧大娘也不知该如何招呼,装作没看见,搀扶着李汀兰,往林间走。
花溶呆在原地,想问她们几句,也知道肯定问不出什么来。这时,椰林里,一个男子走过来,几乎跟她擦身而过。她起初没注意,男子却惊喜地叫起来:“岳夫人,是你?”
原来是周五,当初赵德基被金兀术搜山检海,追到海边,正是海盗周五带她去求秦大王。周五是秦大王的老部下了,也是秦大王最亲信的几个主要将领。
周五很是高兴:“岳夫人,你怎么来了?”
花溶见了故人,却无心叙旧,只说:“我来有点事情,马上就要离开了。”
周五见花溶神色仓促,又不好再问,二人互相道了再见,花溶不再停留,直奔海边,那里,停泊着接送她的船只。她上了船,顾不得喘一口气,立刻说:“起程吧,我要尽快上岸,多谢各位。”
秋日的海洋,分外妖娆。
可是,花溶再也无心看风景,几乎要疯掉了。小虎头,他究竟去了哪里?本来对秦大王根深蒂固的信任,也因为李汀兰的怀孕,瞬间瓦解。她坐在船头,海风一阵阵地吹来,已经带着凉意了。额头上冷嗖嗖的,却冷静了不少,要找到小虎头,一定得先找到秦大王。可气的是,上次自己明明追问,秦大王竟然还说是李汀兰在抚养。秦大王为什么要撒谎?莫非小虎头也在辽国?
她越想越是心急,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又飞回辽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黑夜。
这是宋金接壤的一片荒原。秋风将发黄的荒草吹得簌簌作响,一人多深的草丛里仿佛隐藏着无数夜的妖魔。
一队人马潜伏在草丛里,小心翼翼地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黑夜里,也能辨别出前方的枯草出,高高扬起的尘土,马一声嘶鸣,震天的喊杀声,无数的利箭射来。
“杀杀杀……”
草丛里,一名大汉举着大刀冲出来,前面的地势稍高处,一队弓箭手居高临下,拿着盾牌直冲下来,双方一交手,天空一片混乱,满是血腥味。
火把越来越近,秦大王几乎已经能看清楚领头之人的头盔了。华丽的铜头盔,花纹繁复的铠甲,骑在一匹金黄色的骏马上,拿着方天画戟,威武无比。金兀术,纵然化成灰,他也认得。这是他生平最想杀掉之人,从腰上拿出弓箭,瞄准就射。
耳边破空的声音,金兀术一惊,只见三枝长箭飞来,幸好距离太远,饶是如此,当箭擦着头发坠落,他也惊出一身冷汗。
秦大王大骂一声可惜,金兀术在这端高声呐喊:“杀,拿下辽贼耶律大用的首级,赏黄金千俩,封万夫长……”
重赏之下,打头阵的原亡辽和投降汉军组成的先锋,加紧了冲刺。在他们的掩护下,彪悍的女真兵则挥舞弓箭刀枪,如蝗虫一般杀将过来。居高临下的弓箭手虽然占据了地形优势,无奈对方人数众多,身着兜鍪,又不容易受伤,眼看,前面的步兵竟然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金兀术策马冲刺,这是他回上京前的最后一战。耶律大用终究是个心腹大患,他并不轻敌,亲自带队,务必剿灭。
敌阵里,一匹大花马,涂抹得五颜六色,一个头上戴着绿咬鹃羽毛冠的男子骑在马背上,脸上涂抹了油彩,提着一把当地出产的玄铁大刀,身先士卒,所向披靡。金兀术看得分明,觉得此人身形好生面熟,却总想不起是谁。
耶律大用的军队里,莫非还真的藏龙卧虎?
正在这时,他看到对方忽然挥舞出一杆黑色的绣金旗帜,上面绘着一只巨大的绿咬鹃。这种旗帜,既非亡辽,也非周围出没的盗贼组织,金兀术从来不曾见过,奇怪地问身边两名谋士:“他们是什么人?”
二人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旗帜,回答不上来,只说是耶律大用的人马。再看去时,对方忽然变阵,清一色装备的人马系着一种软绵做的夹板,简单的护在胸前,这是一种当地出产的韧性植物,经过了粗加工,能够抵挡远距离射来的利箭。在他们的勇猛冲杀下,前面的金军便再也无法逼近。
火光下,金兀术看得分明,只见这些人全是古怪装束,他失声道:“莫非是野人?”
再一看这一带的地形,一名谋士也道不好,神色大变:“四太子,不要误闯了魔鬼谷。”十几年前的那场灭辽战役还记忆犹新,凯旋归来的一队女真兵,误陷入魔鬼谷,全军覆没,一个也没有再出来。
金兀术当初听得这个事情,却不甚清楚,黑夜里,但见这支闻所未闻的队伍,勇悍无畏,急忙问:“这是靠近魔鬼谷了?”
谋士看看漫天的星斗和风的方向:“不像,这里距离魔鬼谷应该还有一段距离。”金兀术放下心来,他来了兴趣,勒马,一挥手,下令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这一片荒草的前面,是已经日渐枯萎的杂草,十分平坦,正是发挥女真拐子马优势的有利地形。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里,秦大王听出声音不好,正是女真族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拐子马阵型。他率领的这支野人和契丹、辽夏等各少数民族组成的杂牌军,成军时间日浅,几曾见过这样气势磅礴的进攻?慌乱之下,竟然乱了阵型,被金军一冲,顿时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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