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起,简直如烈火烧心。小闺女眉清目秀,倔强的小嘴,穿淡绿色的衫子——活脱脱是十七岁的花溶。
陆文龙在一边看他笑得如此诡异,很是惊讶:“伯伯,你笑什么?”
秦大王喜不自胜,仿佛美梦已经成真,一把捉住陆文龙的手:“儿子,老子有许多好东西,到时,你和小虎头无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陆文龙好奇地看着他,这个看似凶猛的伯伯,其实非常慈祥,这一点,他小时候就知道了。可是,被他这样捉住,一点也挣扎不得,也很是不爽,不停挣扎,想摆脱他的魔障。秦大王却浑然不觉,竟然一把提起他,像当初提小虎头一样,一下抛到半空,又一把接住,乐得哈哈大笑:“小子,我为什么一看你就很喜欢?你和小虎头,老子都很喜欢……”
拜托,喜欢也不要这样让人飞上天又掉下来,魂都要骇掉了。
“伯伯……伯伯……”
秦大王玩得高兴了,这才放下他,乐呵呵地,完全忘记了花溶的“不信任”,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大声问:“臭小子,你妈妈提起过老子没得?”
陆文龙喘一口气,被他整得欲哭无泪。母子重逢,他常常问起一些事情,妈妈就告诉他,说还有个弟弟,还有个舅舅。舅舅岂不正是这个坏蛋伯伯?
“我妈妈说,你是我舅舅……”
秦大王啐一口:“小兔崽子,谁是你舅舅?要叫阿爹。”
“不!妈妈说叫舅舅……”他警惕起来,“我妈妈说,还有舅母,你怎会是我阿爹?”
这次轮到秦大王哭笑不得,反正跟这小子也说不清楚。陆文龙见他张口结舌,忽然说:“阿爹,你教我武艺好不好?”
秦大王正在兴头上,立即答应教他,演示了三五招,陆文龙跟着模仿,一招一式极其认真。不知不觉,半日下来,他满头大汗,竟和秦大王亲昵无比。他自幼和金兀术相处,但金兀术常年在外,而且身为四太子,虽然爱儿子,但他子女众多,还得略微兼顾其他人,又始终保持着一种身份;不像秦大王,没得任何架子,随便抓了他的胡子,跟他没大没小的斗嘴也没关系,所以,陆文龙很快便跟他十分相投。
眼看日暮,秦大王不能再呆下去了,才对陆文龙说:“儿子,我要走了。”
陆文龙竟有些依依不舍,却固执地:“舅舅,你去哪里?”
两人各执一词,秦大王也不以为意,压低声音,俯下头低声说:“儿子,我先离开这里,过些天,等你妈妈回来,我再来找你。到时,老子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比这里还好么?”
“比这里好一万倍。”
陆文龙满怀期待,秦大王拍拍他的头,这才离开了。
秦大王回去,屋子里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耶律大用的目光如毒蛇的信子,嘶嘶地划过地面:“秦大王,你到哪里去了?”
秦大王满不在乎地接过一名侍卫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老子随便去逛逛。你有何贵干?”
耶律大用一笑,一双眼睛流露出非常奇怪的神情:“我还以为你去找花溶。”
秦大王手捏着酒杯,手一伸,酒杯几乎凑在耶律大用的鼻端。耶律大用一侧脸,避开了浓烈的酒味,嘿嘿笑一声:“今天来找你,是我接到消息,你夫人要生子了。”他不说“我女儿”,只说“你夫人”,秦大王无动于衷:“你给你外孙准备了什么礼物?”
耶律大用一拍手:“秦大王,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他自然不会忽视海岛上的情形,专门派人前去,打听得确切消息,李汀兰和秦大王成亲不久,就怀孕,按照时间推算,不久就会生下儿子了。
“老鬼,别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
耶律大用嘎嘎笑道:“我的外孙,自然是第一位的继承人。秦大王,以后就要看你的了,看你如何帮我。”
秦大王不经意地:“包括叫我去送死?”
耶律大用站起来,走几步,很是得意:“秦大王,这是考验你的时候。老夫对这一次非常满意。不料你竟然以少量兵力击溃了四太子的三万大军,可喜可贺,秦大王,老夫得给你记上大大一笔功劳……”
“老鬼,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次的功劳可不是我的”秦大王打断他的话。
“我已经听说了,是赫连大将军救了你们。秦大王,这也得算你的功劳,当初,是你和赫连将军结识的……”
秦大王不置可否,显然,耶律大用是听了回报,也认为是赫连大将军。但他心里却有个直觉,此人绝非赫连大将军,但至于是谁,却一点也说不上来。
“秦大王,老夫还有一件任务交给你。”
“什么事情?”
“秦桧上次不到边境便中途撤回。宋金和议得以维系,现在,我们必须设法令他前来边境,或者设法让他消失……”
宋金和议,战争暂停,耶律大用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双方爆发战争,如此,他才能得到生存的空间。
“老鬼,你有什么妙计?”
耶律大用干笑几声,秦大王听得他笑声里的狠毒之意,反正杀秦桧也是自己乐见的,就不放看看耶律大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路风尘。一路黄昏。
前面就是临安。花溶勒马,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浓厚的寒意。她遥遥看着城北,那里,埋葬着丈夫的尸体,此去经年,何时才能再有归期?可是,她自从刺杀赵德基不遂后,再也不敢轻易踏进临安。心里惆怅,本想再去祭拜一翻,可是,终究惦记着儿子,必须先找到儿子。而且,奇怪的是,这一次,心里不知怎地,并不觉得多大悲伤?
难道是对鹏举的死已经淡化了?
难道是对儿子的担忧胜过了对鹏举的哀悼?
她摇摇头,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
再次挥鞭,黑月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黄昏里风驰电掣。
如此风餐露宿,过得大半月,燕京已经在望。过了那片草原,再行几日,便会穿过那片魔鬼的丛林——大蛇部落。
秦大王,是否还等在那里?小虎头,他到底藏到了哪里?
她再度快马加鞭,已经进入冬季,日暮苍山远,纵横半日也罕有人迹。她再奔得一程,忽然听得前面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沿着草原的西北方向传来。
她悄然勒马,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声音近了,她看得分明,那是一队金军,看样子,应该是金兀术所信赖的嫡系女真兵。女真贵族的度假已经结束了,难道金兀术还没有离开?还在燕京?这怎么可能?她沿途明明看到帐篷已经拆除了。
她生怕遇到金兀术,免得被他追到陆文龙的下落,所以平息凝神,一心想要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便从前面斜插出去,那是一带斜连的低矮山脉,从方向上判断,是往外面的大漠插去。
她很是好奇,金军这是要去攻打什么人?
等金军远去,她心里一动,便悄然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前面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一片杀声,黑夜里,无数的火把,无数戴着黑巾的勇士,也不知有多少,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涌出来。金军显然早有准备,但因为敌暗我明,一时躲闪不及,死伤十分惨重。可是,金军很快调整了整形,花溶在躲避处看得分明,火把下,为首的人竟然是金兀术曾经的亲信韩常。
果然,金兀术还留在这里。
紧接着,花溶几乎失声叫出来,只见对方冲杀的马匹上,一人挥舞长枪和大刀,正是秦大王的侍卫安志刚。
安志刚在这里,秦大王莫非也在这里?
花溶心里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思量着,如何才能更好地帮安志刚一把,她悄悄绕道侧面,拉弓,对准了韩常就是一箭。
韩常居中,不意暗处竟然飞来流箭,他躲得三箭,第四箭却再也躲不开,射在肩头,哎哟一声,几乎栽下马去。
金军本来已经占据了上风,可是主将落马,黑夜里又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好退兵。安志刚率人佯装追赶,却只虚嚷嚷一番,就收兵。一看,己方损失惨重,再战下去,只恐要全军覆没。他十分兴奋,以为是某个士兵立了大功,大声说:“是谁射中了韩常?”
士兵们都摇头,他正在疑惑,一匹黑色的骏马,如发光的锦缎从黑夜里闪出来。马上的人高喊一声:“安将军,果真是你们。”
花溶是按照耶律大用的封号称呼他,安志刚十分高兴,急忙跳下马行礼:“夫人。是你?真的是你?真是太巧了。”
花溶跳下马,擦擦面上的汗水,直奔主题:“秦大王呢?”
“大王在耶律主公处商议要事,这次,是小人带兵,若不是夫人射退韩常,我们只恐有危险。”
花溶顾不得打听秦大王到底跟耶律大用商议什么,安志刚见她神色匆匆,似有急事要问,急忙屏退左右,花溶立即低声问:“安将军,我儿子究竟在哪里?”
安志刚迟疑一下,他跟随秦大王日久,当然知晓秦大王的心思,秦大王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花溶明知他为难,可是,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儿子,也顾不得客气,再次追问:“安将军,拜托告知小虎头下落,我非常担心。”
安志刚无法再推辞,只得说:“夫人不必着急,小虎头在很安全的地方,由刘武带了几个弟兄亲自照顾。”
她松一口气,秦大王就是秦大王。
“大王本是要带他一起来寻夫人,可是北方并不太平,孩子太小,怕他有危险,所以才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夫人请体谅大王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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