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要追上去看个究竟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徒劳无功地重新坐下,期待着黎明的到来。在身后,还有血战的秦大王,他一定逃出来了吧?
盛夏季节,墨绿的树影摩挲,遮住了头顶的烈日。两条岔路,一条,是遥遥通向四太子的燕京府邸。
陆文龙骑在赤兔马上,他依旧是小王子的富贵衣着,头上还戴着白城子出来时的高高的王冠。这令他充满了一种自幼养成的高贵之气,让俊美更加增色。他提着一把特制的长枪,这也是在白城子时,金兀术找人给他打造的,但显然是准备已久,他一去,这枪已经打好了,装饰好了。这枪重量只有十八宋斤,非常趁手,正适合他用。
但此时他却无心赏玩这把名贵锋利的长枪,只是满脸焦虑地看着武乞迈:“阿爹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我还等着他回来,跟他一起去找我妈妈呢。”妈妈不辞而别,阿爹说了回来也不回来,大人的世界令他越来越迷糊。
武乞迈不慌不忙:“回小王子,四太子只是去打猎了,很快就会回来。”
“打猎?”
“这次是打老虎,所以小孩子不能去。”
陆文龙脸上有了一丝愠怒:“哦,你先前不是说去找狼主议事了么?怎么又变成打猎了?”
武乞迈察觉自己一不小心说了不同的谎言,他本就不是什么巧言善变之人,见陆文龙咄咄逼人,立即就闭口不语,任陆文龙怎么软磨硬缠,只做不听见。
陆文龙无法,正着急时,只听得山间传来得得得的声音。他大喜,武乞迈却提高了警惕,一会儿,只见山间小道上,一行人飞奔下来,为首者正是金兀术。
“阿爹,阿爹……”陆文龙迎上去,只见阿爹满头大汗,仿佛行了长长的路,汗水将他的单衫也打湿了,沾在身上。一阵风吹来,衫子的汗水仿佛在蒸发,又扩散开。
武乞迈有些不安,陆文龙急忙递给他一支大水囊,他接过,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完,才摸摸满头的汗水,转向儿子:“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我催武乞迈叔叔的,是我要他来的。”
这小子,小小年纪,还懂得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他看着儿子,稍稍觉得欣慰。
陆文龙迫不及待,“阿爹,妈妈呢?找到妈妈没有?”这是他到白城子的第二日睁开眼睛就在问的一句话。妈妈从来没有那样不辞而别,连自己都不告知。醒来时的惊恐,无以言表,少年的心里还存着阴影,就像上次,会不会是阿爹又把妈妈关押了起来?否则,她怎会无故失踪?尤其,这些日子,他连续经历了大蛇部落的几次生死之战,每一次,都处于死里逃生,唯有母亲多次舍命救护自己,早已亲自体会到死亡的威胁和可怕。妈妈这一去,谁知道是死是活?
金兀术也不曾料到花溶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想必是将文龙甩在自己身边,赖着自己,失去了一切后顾之忧,不管不顾的就跑了。他又气又急,又根本无法向儿子解释,只能带了儿子连日往回赶。但是,到了燕京,他却称有要事,将儿子留下由武乞迈照顾,自己连家都没回就走了。陆文龙越想越蹊跷,也根本无法耐心在家里等候,所以,便强令武乞迈跟自己一起出去。隐隐直觉,妈妈一定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深知自己一个人力量小,救不得妈妈,所以,非要武乞迈带上许多人。武乞迈没有办法,也不敢擅自违背四太子的命令,只好带了几十名家将跟着他,权当是打猎。但架不住陆文龙一次次的追问,谎言一个个破灭,到后来,简直做不得声了。
“阿爹,你见到妈妈没有?”
金兀术并不回答他,先看了看他带的那些人,再看看他的手里,穿戴那么整齐,拿着长长的双枪,显然是随时准备着厮杀。
“妈妈呢?妈妈到底在哪里?”
他反复就追问着这一句,神情越来越惊惶。可是,父亲并不回答。莫非,他根本就没有去寻妈妈?
金兀术看着儿子焦灼的神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妈下落。”
陆文龙叫起来:“你难道不是去找妈?”
他苦笑道:“我是去处理一点事情,并不是去找你妈。我走时就告诉你了的。”
他叫起来:“什么事情比我妈妈还重要?”
“儿子,我们现在可以去找你妈妈了。”
“你知道妈妈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
陆文龙盯着他,才发现父亲也是满脸的焦虑,显然是真不知道母亲的消息。既然都不知道,那要怎么找?
“阿爹,我们去哪里找妈妈?”
“唉,我也不知道。你妈妈性子倔强,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个女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每天都在折腾。不知会折腾出个什么劲才会罢休。可是,若非如此,也就不是花溶了。
陆文龙沉默了一下,提起双枪:“不好,妈妈肯定出事了,遇到危险了……”
“儿子,不要急,我们马上就去寻你妈妈。她一定没事。”
陆文龙见阿爹的神情有些奇怪,仿佛并不怎么焦虑母亲的生死。至少,不像自己这样焦虑。他想,那是因为阿爹不知道自己和母亲一起经历过的凶险,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大火熊熊燃烧时的恐怖,不知道完颜海陵伏击众人的九死一生,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小伙伴就死在你面前,你自己也走投无路的绝望……那个时候,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他还是个少年,但大蛇部落几个月的生活,这些都经历过了。因其如此,才迅速成长,再也不是昔日单纯无知的少年。也因为如此,就分外担心母亲的安危。
金兀术拍拍他的头:“你妈妈突然离开,就总有她的原因。你别老担心着。”
他一怔,提着长枪,垂下头去,很是伤心:“妈妈为什么会走?以前,她都不会不告诉我就走的。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跟我不辞而别。而且,她还说,她,她很想去看看小虎头,她是不是为了找小虎头就不要我了?……我都还没见过小虎头……”
金兀术也愣了一下。这个孩子,以前是多么坚强,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得到花溶的关心宠爱,享受着那种慈母的温存,竟然不知不觉中,变得敏感起来,对母亲的依恋也愈加深浓。在得知母亲失踪后,他简直傻了,一路上都不言不语,就连祈雨带来的欢乐也完全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儿子,你这样可不好!”金兀术有些不悦,这样多愁善感的孩子,跟自己的性子太不符合了,而且,也非好男儿所为。心里无比担忧,花溶,迟早是会离开的,甚至现在她的下落自己都还不知道。如果她彻底离开了金国,儿子怎么办?他语重心长:“儿子,你要长大了,你总要离开妈妈。哪个男子汉能终生依靠妈妈?再说,我们大金的好男儿都是马上纵横,血染疆场,依赖妈人,只能被笑话为懦夫……”
“我不是依靠妈妈,我是担心我妈妈,难道担心也不行?难道那些好男儿,自己的妈妈有难了,也不担心?”
这是他第一次跟父亲顶嘴。
金兀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孩子从小是乳娘仆妇照料,他跟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在孩子面前保持着相对的威严,又常年在外征战,根本谈不上和儿子之间的深切沟通;但是,他一直宠爱陆文龙,认为自己最善待的便是这个孩子了,况且还有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儿子了,原来,是不了解么?殊不知,陆文龙正处于少年人最关键的成长阶段,也正是最叛逆的时候,所想所思,总是跟大人不同。过了一段,就是大人了。
金兀术平素并无耐心,但见他伤心,虽然恨这小子太婆婆妈妈,但又硬不起心肠责骂他,但见他性子越来越急躁,心里一凛,带着这个孩子寻找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儿子,你听我说,我们先回家,也许,你妈妈自己就会回来。”
陆文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难道竟然不去找妈妈了?
“如果妈妈要回来,她就不会走了!”
金兀术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别忘了,以前在草原上时,你妈妈也经常单独一个人外出。她并非第一次如此。”
陆文龙的目光更是奇怪:“阿爹,你难道不知道?以前每一次妈妈走都是告诉我了的。甚至在大蛇部落,她每次走都会交代我事情……”忽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成为了母亲的左右手,甚至在一些大的事情上,母亲还会听从自己的意见,放心地将一些事情交给自己做。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这一次,妈妈什么都没说。
“不,我要去找妈妈。我知道她在哪里。”陆文龙拉了马,竟然要往大蛇部落而去,他唯一知道花溶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大蛇部落。
“你要去哪里?”
“大蛇部落。大蛇叔叔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不许去!”
“我认识路,我会找到她的。”
“她不在那里。”
“那妈妈到底在哪里?阿爹,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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