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问:“那我们该怎么说?”
“阿爹唱得独一无二!”
“啊?”
秦大王乐不可支,“瞧瞧,臭小子们,你们没水平,不懂得欣赏。你们看,妈妈就知道我唱得好,哈哈哈哈……丫头,还是我丫头好,哈哈哈……”
陆文龙不可思议:“妈妈,不会吧?你真的这样认为?”
小虎头也跳起来:“明明那么难听,我和哥哥都认为难听。”
秦大王乐得几乎要跳起来,看看,看看,再好的儿子都不如老婆贴心。这些臭小子,懂得什么?他无限得意地看看花溶,又看看儿子们,一副胜利者的摸样,便也相信,自己刚刚唱的小曲是真正余音绕梁的。
“臭小子们,我再给你们唱一曲。”
“拜托,不要啦。千万不要。”
“你妈妈喜欢听,老子就要唱。至于你两个,爱听不听。”
“妈妈,你确定你喜欢听?”
“妈妈真偏心。”
“对,妈妈故意偏向大坏蛋。”
花溶面不改色:“我才不会偏心呢。我非常公正。”
“天啦,这样的破锣嗓子也算得独一无二?”
“当然!”
秦大王简直是感激涕零,知音啊。他喜滋滋的:“丫头说独一无二,就是独一无二!”
花溶无限柔情地看着他,肯定地点头:“的确。因为这是我听过的天下最难听的曲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她微笑着看着两个张口结舌的孩子:“你们难道不认为是独一无二?你们难道还听过比这个更难听的?”
秦大王瞪大眼睛,两个孩子顿时笑跌了,尤其是小虎头,抱着他的脖子,几乎跌倒在他的怀里,冲天的小辫子,一个劲地蹭在他的下巴上:“阿爹,你真可怜……阿爹,看你还唱,看你还敢不敢唱……哈哈哈哈……”
陆文龙也哈哈大笑,最近的日子,他常常被逗得这样开怀大笑,仿佛秦大王,仿佛小虎头,都是这样天生的开心果。甚至妈妈,他发现妈妈的另一面,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其实,她也是一个很欢乐的人,只是以前在阿爹——不,在四太子身边时,她从来不曾如此。她整天都心事重重,沉浸在一种哀伤的氛围里,以至于自己一度误认为她生性就是个多愁善感,不苟言笑之人。
此时,她为什么笑得那么欢乐?她的双眼那么明亮,长长的睫毛,折叠得那么巧妙的头巾——就连小虎头也不曾看见她的满头的白发。她又变样了,变成了自己记忆里最美丽,最温柔,最慈爱的母亲。仿佛所有的痛苦,都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只剩下欢乐。
因此,他再也不愿意想起她血淋淋的样子,想起她射向四太子的那一箭,想起她嘶哑的呐喊“他不是你阿爹,他是魔鬼”……那时,她只剩下了仇恨和悲哀绝望。
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
但愿它永远消失,永不再来。
他也觉得欢乐。
现在才明白,在金国,在大蛇部落,都不存在这样开心的土壤,所以无法令她开心。这也由此引发了小时候的记忆,在鄂龙镇的岁月,仿佛每一天都是这样,自己,妈妈,岳阿爹,天天都欢欢喜喜。有时,岳阿爹写字,妈妈研磨;有时妈妈作画,岳阿爹给她铺纸;有时,大家围着火炉烤红薯,妈妈和岳阿爹会轮流讲笑话,大家都哄堂大笑。
现在,这种气氛又回来了。秦大王,小虎头,加上妈妈——仿佛不需要什么太过艰难的接受过程,他很快就有了家的感觉,那是自然而然的,仿佛自己天性就和他们这么接近。
这是和以前的家完全不同的感觉,以前,除了“阿爹”——家里是没什么太浓郁的家庭氛围的,四太子的妻妾们,那些异母的弟妹们,大家都十分隔阂,充满竞争,就算偶尔一起玩耍,各自的生母也会有所提点,因为地位的尊卑,必须分出一个严格的等级。他没有生母,只有乳娘,所以他总是一个人,总是孤独的。
没有人像小虎头那样,总是不厌其烦地缠着他,赖着他,崇拜着他,依恋着他,一开口就是“我的哥哥……”这令他觉得自己那么重要,也充满手足的怜惜。
彻底离开了昔日的“家”,才发现诺大的四太子府,自己除了一个四太子,再也没有任何值
得想念的人。
甚至秦大王,他纵然不如“阿爹”风雅,不如“阿爹”威严,但是他随时有无穷无尽的笑话
,毫无架子,甚至经常拿自己取乐,逗弄孩子们,讨好妈妈,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开心和幸福。
他觉得亲切,原来,这才是父母亲人一家人的生活?
秦大王也笑了,心里充满一种强烈的天伦之乐,平静,幸福,没有任何的风浪,只是欢乐!
小虎头扑在他怀里撒娇,揪扯着他的眉毛,一根一根地,仿佛要数清楚他到底有几根眉毛。他完全是无意识地,也伸手拥抱陆文龙,左边小虎头,右边陆文龙,用两只有力的大手,一边一个,慢慢地,拥抱变成了陷阱,他紧紧箍住他们,等他们察觉时,两个孩子已经陷入了魔掌,逃不掉了。
秦大王哈哈大笑,如得意的黑山老妖,折腾着两个中计的孩子。
小虎头笑着不停挣扎,他却更是用力:“坏小子,要出去?能挣脱了就放你。”
小虎头挣扎得面红耳赤,冲天辫一翘一翘的,却哪里逃得脱秦大王巨大的魔掌?他急得大喊
:“用力啊,哥哥,我们一起用力……”
陆文龙精灵,瞧准秦大王孔武有力,就喊:“小虎头,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一,二
……小虎头,快挠他痒痒……”
“三”字尚未出口,秦大王看到花溶的目光,一阵刀一般飘过来:“秦尚城,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把伤口弄裂开?你还想不想起来走路了?难道想一辈子躺在床上?”
秦大王吐吐舌头,小虎头软软的胖手已经伸到他腋下,要挠他痒痒。他一下松开臂膊。小虎头扑了个空。
兄弟二人正出计出策,要赢过秦大王,却被人放了鸽子,小虎头嘟囔道:“一点都不好玩,阿爹,你再用力嘛,我们还没比拼呢……”
“臭小子,没看到妈妈正瞪我们呢。”
“那就等妈妈走了再玩嘛。”
花溶一把揪住他的小辫子:“小虎头,你还想玩啊?弄裂了阿爹伤口怎么办?”
“不会啦,妈妈,我再跟阿爹玩一会儿嘛。”他顺势扑在妈妈怀里,肆无忌惮地抱着她的脖子撒娇,又趁机在她脸上亲一下,弄得花溶满脸口水。这些日子,重新回到妈妈怀抱,享受着被宠溺的滋味,就更是娇嗔,觉得自己那么重要,被所有的人关爱,被所有的人喜欢,于是,小小的孩子,便也觉得每个人,自己都那么喜欢,妈妈,阿爹,哥哥。
秦大王赶紧揪住他的小辫子:“臭小子,不许亲你妈妈。”
小虎头扭过头,又在他面上猛地亲一口,秦大王也满脸口水了,乐得大笑:“乖儿子,再亲一下”。
“不亲了,我要去亲哥哥。”
“不许跑。”
陆文龙瞧着可怜的小虎头,他那个冲天辫,简直是造孽哟,不时被人揪住,每个人看到他,就先拿他的辫子下手。秦大王转了视线,看陆文龙盯着小虎头的辫子,他便紧紧盯着陆文龙的头。陆文龙被看得毛毛的,下意识地问:“大坏蛋,你想干什么?”
“你小子滑不留丢,老是捉不住。老子在想,你也该梳这样一个冲天辫,随时可以揪住你……”
陆文龙赶紧捂住自己的头,有没搞错?自己好歹是个大少年了,岂能梳小虎头这种可笑的辫子?而且,简直就是“揪小辫子”的活例子嘛。
他对小虎头无限的同情,悄悄向他挤眉弄眼:“小虎头,你该换个发型了。”
小虎头显然很是苦恼,阿爹的手还揪在自己的辫子上呢,但那是抚摸,轻轻的,又不疼。他又兴致勃勃:“哥哥,我换什么发型?和你的一样好不好?”
秦大王立刻反对:“不行,那样就不好看了——”是不好揪了。
两个孩子一起瞪他:“就是不能让你再揪了。”
秦大王急忙转向花溶:“丫头,你说,换了发型是不是不好看?”
两个孩子又是异口同声:“阿爹,你要觉得好看,你就梳一个冲天辫……”
秦大王梳一个冲天辫?这会多么瘆人?花溶摸着小虎头的冲天辫,又看看秦大王,像是在评估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秦大王双手乱舞,急忙抱住自己的头:“丫头,你该不会要老子换发型吧?”
母子三人齐声大笑:“对了,正是你最该换。”
秦大王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在秦大王的强烈反抗下,冲天辫当然没扎成,两个孩子玩得不尽兴,便轮流和他掰手劲,猜拳头。秦大王一只手,就算重伤未愈,两个孩子一起用力,也扳不倒他。有一次,陆文龙一人上,秦大王稍一放松,竟然落了下风,这才知道后生可畏,又深感惊喜。小虎头因此,更是崇拜哥哥,秦大王乐得有人陪自己玩,便耍尽花样,使劲折腾着这两个坏小子,如最慈祥风趣的父亲。
父亲不比母亲,那是一种后天的感情培养。多日的朝夕相处,以后的岁月更要朝夕相处,他已经完全把这两人当作亲生的儿子了。他甚至在考虑,回到落霞岛上,这两个小子的房间,一定要大大扩展一番,给他们兄弟建一间像样的书房,一个宽大的练武场。自己小时候没有享受过的东西,都要给他们享受到。还有自己收集的许多好玩意,不给他们,还能给谁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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