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休息。唯有花溶,却心急如焚,自言自语道:“我们追了这一天多了,按理说是该追上了,为什么飞将军一行毫无踪影?难道是追错了?”
秦大王几番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她勉强喝了几口水,连干粮也无心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越是追到前面,越是急躁,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反正就是非要见到飞将军不可。
陆文龙看一眼阿爹的神色,急忙再次劝阻:“妈妈,飞将军说了不必找他……”
她根本不理会陆文龙说的什么,只自言自语道:“文龙,再追一截,我们是不是能追上飞将军了?”
陆文龙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文龙?追不上?”
“飞将军他们先行一日,而且,他们的队伍里全是精兵良将,如果不耽误的话,应该和我们拉开快两百里的距离。”
“因此,我们更要拼命赶路啊。”
“可是,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去追赶?”
花溶答不上来。
这追赶,是她力排众议决定的。非去不可。
就是去看看,无论飞将军是何方神圣,自己都要去看看。
“妈妈,我觉得……”
她柔声地:“文龙,我怀疑飞将军就是鲁提辖……”
“不,不是!妈妈,飞将军绝不是鲁提辖。”
花溶好生意外:“你怎么这么肯定?”
陆文龙勉强道:“因为那个飞将军绝不是大胡子。而且,他说他根本不认识鲁提辖。”
花溶做不得声,鲁大哥如此处心积虑地隐瞒,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立即起身:“不行,我们必须马上赶路。”
“可是,天色已经晚了。”
“晚了么?起码还有一个时辰才天黑。再说,飞将军等人一定是连夜赶路,如果我们再耽误,就更是追不上了。昨夜,我们就是因为休息了,所以估计和他们的距离才会加大……”
陆文龙回答不上来,花溶却站起身,立即就要出门。
秦大王见她心急火燎的,无论怎么说都不听,终于开口:“你这样不顾命地跑,你受得了,小虎头受得了么?”
她一怔。
只见小虎头已经草草啃了几口干粮,倒在秦大王怀里睡着了,还发出响亮的鼾声。
她勉强道:“这……就让小虎头和文龙留下,我自己去追……”
“你自己去!自己去!半夜三更的追什么追?到处是敌人,到处是危险!而且,追上飞将军又能如何?人家说了让我们等候消息,我们这样不管不顾地追上去,到底算什么?”
“什么叫不管不顾?我们难道不是应该弄清他是谁么?”
“弄清,弄清!江湖自有规矩,人家要见你,自然会留言;可是,现在别人明言是有要事!天下高人那么多,飞将军那么大的阵仗,也许根本就不想和外人照面,你凭什么非要去弄清人家的身份?”
花溶瞠目结舌回答不上来。
更主要的是,这是秦大王第一次大发雷霆。
相处这许多年,她从未看过秦大王这样说话。
“好,你不愿意去,我去!我只是想追上去,至少,感谢他救了文龙和小虎头!”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起身就走。
秦大王恼了:“好,要追你一个人去追!我们累了,不想走了。”
花溶转身就走。
秦大王见她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又是心碎,又是愤怒。这个女人,身子一团糟了,现在,竟然连命也不顾了。
她非要追上去干什么?
天下哪有这样死缠烂打的?
可是,寻思之间,花溶已经彻底走出去了,然后,他听得马嘶声,她竟然真的上马走了。
陆文龙紧张道:“阿爹,怎么办?”
秦大王恨恨地抱着小虎头站起来,使了个眼色,示意陆文龙追上去。
陆文龙急忙追出去,只见母亲已经上马,站在风雪里,拉了缰绳,真的要跑了。
“妈妈……妈妈……”
心里一股热浪翻涌,花溶拉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正要上路,忽然听得呼啦一声,竟然是利箭破空的声音,她一惊,这才发现,暗处,风雪里,数支利箭射出来。
秦大王已经冲出来,一跃而上,挥舞着大刀扫落了所有的利剑:“丫头,小心……”
不好,遭遇了埋伏。
到底是谁?
这时,刘武等精锐已经冲上去和敌人鏖战起来,秦大王一伸手就将她拉下马来。她一时慌乱,竟然没有在意,下了马,随着秦大王就退了回去。
“丫头,不要着急,敌人不多……刘武他们能应付。”
她细细一听,只见外面的声音已经小起来,显然战斗已经结束了。
刘武的声音响在门口:“大王,抓住几个人。”
“带上来。”
众人押着几个便衣的男子进来。
陆文龙一看,立即叫起来:“妈妈,是飞将军的人。”
“啊?”
花溶又惊又喜,急忙道:“刘武,快放开他们。”
这时,为首的一个男子先和善地看了一眼陆文龙,才转向秦大王,立即行礼:“小人云五,是飞将军的信使。二位想必就是秦大王和夫人了?小人拜见大王和夫人……”
秦大王很是意外,飞将军的人怎么来得如此恰到好处?但是,陆文龙都叫出来了,显然就没错。
“快快请起,我们尚未拜见飞将军对两个小儿的救命之恩。”
花溶迫不及待:“飞将军在哪里?”
“回夫人。飞将军有事,连夜急行军,已经远去。小人折回来,是因为飞将军有求于二位。”
“飞将军但有吩咐,我们自当竭尽全力,请讲。”
云五拿出一封书函,递了过去。
花溶接过一看,面色变得十分奇怪,然后,交给秦大王。
这封书信,笔迹是完全陌生的。
她追问:“这是飞将军亲笔么?”
云五不明所以,却立即回答:“正是飞将军亲笔。”
秦大王注意到,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失望之色。
他一看,原是飞将军所写,上面求他们一件事情,就是要他们去某地接下两个孩子,然后,要保证那两个孩子的绝对安全。
秦大王一怔。
花溶却立即明白过来,那两个孩子,应该正是韦太后的私生子。
想必正是飞将军从金兀术手里得了去。但是,这两个天大的人质,现在,几方面都在掠夺,谁要得到了,谁就多了一个筹码。飞将军为什么肯白白送给秦大王?
如果没有绝对的信任,怎么可能?
她忽然问:“四太子是不是在飞将军手里?”
云五恭恭敬敬的:“这一点,小人并不知情。”
金兀术在军中时,早已被化妆成了汉人。每次谈话,都是飞将军亲问;再有其他士兵监管,普通人就算看到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陆文龙好生失望。
花溶也问不下去了。
秦大王这时才沉声道:“云五,你转告飞将军,我绝不负他所托,一定完成他交代的这件事情。”
“谢大王!”
云五起身要告辞,花溶忽然道:“且慢。”
“夫人还有何吩咐?”
花溶从怀里摸出一根钗,递过去。
云五好生愕然:“夫人不必多礼,飞将军尚无家眷,不需要任何饰物。”
花溶立即追问:“飞将军尚无家眷?”
“飞将军说,国无宁日,无以家为。南征北战,也无法顾念家小。”
她沉默了一下:“飞将军是哪里人?”
“太行人氏!”
太行人氏?
土生土长的太行山人?
她好生失望,抬头,却看到秦大王那么奇怪的目光。
她心里一凛,竟然问不下去。
“大王,夫人,小人告辞了。”
“且慢……”
这一次,所有人都盯住了她。
她强笑一声,拿出一样东西:“你把这个亲自交给飞将军。”
“是,小人遵命。”
云五揣好东西出门。
陆文龙忽然问:“妈妈,你给他的是?”
“那是四太子的免死铁券。”
“啊?”
“四太子肯定在飞将军手上。而且,并无性命之忧,文龙,你且放心。”
陆文龙低下头去,终究是父子情深。听得妈妈这么一说,竟然松了老大一口气。
花溶不经意地看去,却见秦大王抱着小虎头坐在火堆边,靠着墙壁,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秦大王不高兴!
秦大王一直在愤怒。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秦大王为什么忽然发了怒。其实,心里隐隐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心里微微的愧疚,悄然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秦大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身边是燃烧着的火堆;那个温暖的身子,就坐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不知怎地,却越来越远了。
就像心的距离,在越来越拉大。
他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她的目光,生怕她看出自己眼里的恐惧。
飞将军,就要有大动作了。
只要确信金兀术落入了他的手里,大动作,就会不远了。
他的目标,是赵德基?
除了赵德基,又还能有何人?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身边是轻微的呼吸声,花溶,陆文龙,都已经睡熟了。他借着微弱的目光,打量着那个靠在自己肩头的女人。
火光下,她因为奔跑而浮起的红晕,已经完全消褪了,那是一种假象,此时的苍白,才是真实!
他暗叹一声,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着,手碰触处,是一枚头钗!
他悄然拿起一看,很普通的一枚头钗。
她却终年累月都带着。
忽忽间,竟然已经快十年了。
……
她的手是握紧的,因为睡着了,才不小心摊开,钗刚被拿走,她仿佛感觉到空虚了什么,手不自禁地颤抖一下,握着,疲倦的眉心紧紧地皱着,像要牢牢地抓住什么。
这才明白,这个女人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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