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昴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前头开车和副驾驶上坐着的两位秘书见他表情不佳，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话。
本来是实施方面闯了点祸，公关部搞半天没公关下来就算了，不知怎么的还把对方得罪大了，前天直接发来了要取消后面合作的书面通知。没办法，只好深夜赶到机场，做好要被骂到卷铺盖走人的觉悟来接脚都还没站稳的游总，让他出马去和对方再谈了。
“游总，到了。”
游昴睁开眼睛，重新整理了自己的领带，扣紧松开了的袖扣，下车前交待：“小李先下班，邮件通知到相关的每个人，明天下午带着自己的总结来开会。小赵跟我进去。”
游昴是最不爱来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应酬的。
但他不喜欢，有的是别人喜欢。比如GS这个最近才开始接触公司业务的二代，接到他的电话报了个地址过来，让他要谈就直接来这里谈。
按平时游昴肯定推了，但现在是他们这边失误在先，想保持合作，没有还要挑地方的道理，只好强打着精神过来。
他跟这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也对此人玩得疯玩得开有所耳闻，约在这种地方，一会儿喝酒吹水是肯定少不了的，小赵酒量不错，带着正好。
“哈哈哈哈，游总！”里头气氛热闹，GS那位见游昴推门进来，拍着手跟旁边的人说：“哎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游昴！大名鼎鼎的游冠博游老先生的孙子！快跟人家问好！”
游昴面上挂上一层笑，和响应号召过来的人一一点头打招呼。
“游总，坐！游总洁身自好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难得来这种地方吧？”小杯里满上白酒，往装着洋酒的大杯里一扔，沉一半洒一半，炸弹就准备到位了：“今天先不说别的，先干一杯，干了咱们再谈。”
小赵的手悄悄伸过来想要替游昴接，对方诶了一声，躲开了，不满道：“游总带的人不懂规矩啊。”
游昴笑说：“是，我管束不严，这酒我干了。”
游昴干净利落地直接闷了，在对方的叫好声中，又主动拧开瓶子，再一模一样的倒好一杯：“这段时间我不在公司，回来才听说出了这么个事情，归根结底都是我管束不严，我再走一个。”
“游总痛快啊，比我想的上道多了！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呢，哈哈哈哈。”
游昴笑着又闷一杯。
他是不喜欢应酬，但不是不会。
面前这个其实算是生意场上好哄的类型，只要你跟他玩高兴了，给他喝高兴了，一切好谈。
“来，你们过去一个人坐游总旁边啊。”对方打开雪茄盒子递过来，笑得不无猥琐地把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凑近了说：“你来晚了点，刚我们玩儿水枪呢，瞧见没，衣服半湿不干的，哈哈，他妈的朦胧美……这些都带把的，我平时不好这口，不过穿上裙子往那儿一坐，雌雄莫辨啊。有几个还挺漂亮，图个新鲜嘛。”
游昴笑笑，划燃火柴，转着手上的雪茄烤。
“特别我旁边这个，小样子楚楚动人。”
游昴尝了口雪茄，奶油味太重，这猪头品味实在一般。
楚楚动人？
他随意地侧头看了一眼。
不过才喝了两三杯混酒，离醉还差得很远，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把别人认成喻小寒呢？
“就这儿吧，你有话快说。”喻小寒忽然在这条过道里停下了脚步，跟在后面的游昴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转过身来，神色冷淡地看着游昴。
游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
喻小寒穿着湿了一半的水手服，戴着扎成双马尾的茶色假发，脖子里系着条choker，好像还化了妆，就这副样子，靠在墙壁上，语气再平常没有地说着话。
仿佛他这个时间，这个打扮，坐在灯光暧昧的包厢里陪男人嘻嘻哈哈地喝酒，是多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情一样。
“你在这里干吗？”游昴沉着声音问。
“赚钱。”喻小寒表情不变地吐出两个字。
去他妈的赚钱。
“靠让男人摸大腿来赚钱？”刚才在包厢里那个猪头把手放到他腿上去的时候，游昴差点一脚过去，连人带桌直接踹翻。
“这跟游总有关系吗？”
没关系，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怕应川又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不能专注作品而已！
“那么多能赚钱的兼职你做哪一样不好，非要走歪门邪道毁自己才开心是吧，小时候车底下没躺够，现在想换个地方躺躺？我看你是越来越长进了。”
游昴的话说得很难听，然而喻小寒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伸手拨开他：“你教育完了吗？教育完我要回去了。”
游昴却扣住了他的手，整个人把他压着往墙上靠：“这么喜欢赚这种钱你陪我算了，要多少你自己开，赚生不如赚熟。”
“可以啊。”喻小寒冷笑一声：“喝酒聊天做游戏，游老板想来哪个？结账时走支付宝还是给现金？”
游昴恨极了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你这张嘴实在是……”
“嘴怎么了？想亲？”喻小寒索性伸手勾住他脖子：“套餐外项目要额外加钱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他妈想亲你了。”
喻小寒收起了笑，贴在他耳边嘲讽道：“那就别用这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我，也别一副是我谁的样子来对我指手画脚。”
游昴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在不远处还能听见嘈杂声音的过道里，一言不发地对峙着。
然后喻小寒先有了动作。
“放手。我要回去上班。”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得要死连休息一下都没有就直接被搞来当救火队员，没成想工作上的火没灭完，又在这地方碰到了全世界最不知好歹最让他头痛的小孩。
游昴觉得自己快要暴毙了。
他耗不动了，他败下阵来。
“喻小寒，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怕他会溜，扣着他手腕的手并没有放开，语气却是缓了下来。
“到底遇到什么天大的事了，让你一个自尊心比天高的拧巴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的声音是疲惫极了的，喻小寒一时有些不想对着他，偏过脸去杠了句：“我哪里有什么自尊心？我喜欢歪门邪道，我是小害人精。”
“别气我了行不行。”游昴捏着他下巴，把他扭过去的脸转回来，又问了一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你别管了。”
“我怎么别管？我告诉你，今天你能遇到我，明天你也会遇到别人，早晚有一天会传到你哥耳朵里去的，到时候你也得交待。”眼看喻小寒打算咬死不说，游昴只好把应川搬出来。
听到游昴提起应川，喻小寒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我已经害死应川了。”
“……什么？”
游昴过劳的大脑对着喻小寒断断续续讲完的这摊子事情反应了起码一分钟，才想起来要骂人。
“脑子呢你？欠钱可以来找我啊！你们两个怎么想的，这种事情不来找我怎么会舍近求远去找田臻？”游昴心中不偏不倚地把田臻也骂了进去，结婚是开玩笑的事吗，弄得什么荒唐合同？
“我不要欠你的钱。”
“你！”游昴刚才好不容易下去的火又要蹿上来，可是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连眼圈都红了，又舍不得了：“你这点该死的志气全攒着跟我一个人身上讲了是不是？”
“所以你不要管我。我没法心安理得地待着，我得用最快的速度赚够了钱还给田臻。”
“不行。你不能待在这里。”他想继续待在这种地方？做梦还比较快。
“那我还能怎么办！就算要卖身也该是我来卖，应川这样我受不起。”喻小寒烦透了，恨自己闯了这样的祸，连累应川给他收拾烂摊子做这么大的牺牲，这些天他一想起那哥没有具体终止时间的结婚合同，良心不安得快要爆炸了。
“你别一口一个卖身的，田臻虽然任性了一点，但绝对不是坏人，这里头可能有什么误会。”游昴捏了捏眉心：“明天我就去找他，看到底什么情况，合同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他俩都是我好朋友，我不会不管的。”
“真的？”
“比珍珠还真。但你不许再在这里陪别人喝酒。”
“等你管好了再说。”喻小寒没马上答应，低头扯了扯半湿的，贴在身上的衣服。
“不许讨价还价。”
游昴装着凶了他一声，把他从墙上拉过来，脱了自己的衣服罩着他，这回他没多反抗：“会不会开车？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你做回代驾。”
“不行，我明天一二节有课，你不是带了人一起来的吗，让他开。”
游昴拿这小孩是真没有办法：“要你送了你记起来早上还有课了是吧？以后记住，有这种事情先找我，平时挺聪明的，关键时刻连要杀熟的道理都不懂。”
游昴恨铁不成钢地教着人家来剥削自己。
喻小寒不服气道：“我本来想自己解决这个事情的，是田臻告诉我哥的，肯定是你一直在田臻面前说应川好，他才对他觊觎已久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们又不算熟，怎么能叫杀熟。”
游昴笑了：“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十六岁就被你讹过钱了还不算熟？那你多讹几次，一回生二回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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