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四周人头攒动,各色目光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什一般,打量着中央位置的青年和尚。这个和尚,一身白色的像是雪一般纯净的僧袍,配着那如画一般的眉眼,淡泊如水一般的气质,像是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人们的视线。
东晋时期,是历史上罕见的“尚美时代”,看重人的仪表风神之美,对美男子的爱慕,更是强烈而直接。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山间,突然看到这么一个美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男子,这视觉上的巨大冲击力,可想而知。
人们灼热的视线,像是火一般,全部地聚焦在那抹白影之上,似乎要将它烧化。而之所以没有疯狂地冲上去,抛掷花朵水果,全是因为这个僧人身上流露出的圣洁,让人在感到视觉享受的同时,有一种从心底里萌生的敬畏,使得他们在不知不觉地中,与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依然还有一些人,约莫是怀有不可见人的心思,闪烁不定的眼神之中,翻涌着各种阴暗与龌龊。只是,他们隐在人群中,根本是难以发觉。
慧染的声音很好听,好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在娓娓道来之中,将枯燥晦涩的经文,和浅显易懂的小故事相结合,使得大多数人听得津津有味,极有感触。今日,慧染讲得是一轮明月的故事:
一位在山中修行的禅师,有一天夜里,趁着皎洁的月光,在林间的小路上散步。回到自己住的茅屋时,正碰上一个小偷光顾,他怕惊动小偷,一直站门口等候他……
小偷找不到值钱的东西,返身离去时遇见了禅师,正感到惊慌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说道:“夜里凉,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完,禅师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你!”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融融地洒照着茅屋,禅师推开门,睁眼便看到昨晚披在小偷身上的那件外衣被整齐地叠放在门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地说道:“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故事很简单,禅意更是芬芳如花,听得人心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轻轻地波动。
待到中场休息的间隔,老方丈惊愕地发现,那些记载捐香油钱的簿子,几乎已经被写满了。数额或大,或小,但是,却像是涓涓细流一般,流进了清贫的清风寺。老和尚的嘴巴,几乎咧到了嘴角,根本合不上。
讲经的环节,在万众瞩目之中,顺利地结束。但是,到了讲解释明急救法时,现场却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约莫是释明急救法凝结着王琳琅全部的心血,所以慧染对待它,简直是无比的郑重与认真。小,少,中,老四个不同年龄段的和尚,一字儿排开,站在圆台的中央位置。他一边细细地解说,一边按照异物入喉处理方法,一一地示范讲解,倒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人们说笑着,在自己的身体上比划着,现场一片其乐融融。
可是到了溺水急救法的讲解之中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像是一把锋利之极的利刃,刺破宁静的天际,传到了人们的耳中,使得人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醒醒,呜呜,呜呜——”一阵比一阵慌乱,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呼喊哭泣之声,像是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响起,炸得人头皮发紧,脑袋发蒙。
人们的视线不由地循声望去,只见离这里不远的一处湖泊之处,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他们神情慌张,面露悲色,个个不安,好像是哪一家的小姐出事了。
这可真是奇了,巧了,这里刚刚讲到了溺水急救法,那边就有人落水!崔琪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她觉得她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一声声凄婉悲痛的呼救声,像是连绵不断的波浪,一波一波地往慧染的耳中灌。他的脸色微变,脚步一转,便要走下高台,往那湖边走。
“你要干什么去?那边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早就设置好,只等你往里面钻。”崔琪一把抓住他胳膊,在他耳边低低地警告道。
慧染的眼眸,如雪山上的湖水,清澈明洁,几乎可以倒映人心。他扫视了崔琪一眼,淡淡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要去,我要送那人一轮明月。”
他的眼神纯净,明亮,但同时又坚定,无畏,像是高山之巅的湖水,透着一种映射人心的澄明。崔琪不自觉地松开手,那缕白色的袖角从她手中,如同无法把握的流水一般,径自流逝远去。
崔琪摇摇自己的脑袋,有些发蒙。刚才眼神对视的一刹那,她稀里糊涂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震撼,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手。可是,这青天白日,哪里有明月?他又怎么送人一轮明月?
想到这儿,她一把拽住了那假王琳琅,茫然地问道,“我刚才听错了吗?他说他要送人一轮明月?”
顶着王琳琅面皮的暗卫,没有回答她,只是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神。然后便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崔琪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才惊觉刚才根本不是自己的幻觉。不由地低声地咒骂了一句,火烧屁股地般,心急火燎地跟着追了过去。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也跟着稀稀拉拉地涌向湖边。
湖边的青草地上,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正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湿哒哒的头发,胡乱地散在她的鬓边额角,而乱发下的那张脸,白中带灰,带着浓浓的死气,似乎已经是溺水而亡。
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婢女,看到一身白衣的慧染走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去,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裳,“大师,大师,你不是在宣讲什么释明急救法吗?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她声嘶力竭地哀求道,一张青白交加的小脸上,皆是眼泪和鼻涕。
周围的仆从,亦是个个哀切,面露绝望。
“哎,你这小姑娘,你家小姐都已经死了,还救什么救?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旁观的人中,不乏心直口快之人。
“对啊,对啊,你们看,那人的胸口都不起伏,我看,早就死了!”有人指向那女子。果不其然,胸口处静然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
四下的应和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胡说,我家小姐没有死,没有死!”那小婢女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扯着嗓子带着哭音怒吼道。那模样,像极一个受伤的幼兽,在危机之中,露出了尖尖的獠牙,“你这个骗人的和尚,莫非你宣讲的释明急救法都是些劳什子狗屁?根本就是一些戏弄人假把戏!”
慧染轻轻地一个挥摆,那婢女被他甩到了一边。他动作迅速地在那溺水的女子身边跪坐而下,依照王琳琅教他的步骤,首先清理那女子口中的杂物,然后捏住她的鼻子,开始嘴对嘴朝那女人口中吹气。
他这一惊世骇俗的动作,简直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崔琪呆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口气没提上来,差一点就闭过气去。这个呆子,脑子里是发了什么疯?这般轻薄一个女子,哪怕那个女子是一个死人,会不会当场被人当做登徒子给活活打死?
现场惊骇声此起彼伏,可是,那个白色的身影,却恍然未觉。他一次一次地重复自己的动作,眼中没有丝毫的淫邪之意,仿佛自己做的事,最为纯洁最为自然。四周的议论之声,渐渐地低了下去,人人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这样一下一下地有规律地吹了大该有了一会儿,慧染移动双膝,跪坐到了那女人的身侧,找准了胸骨与肋骨交接的处,向上定出两横指的位置,一手叠放在另一手手背之上,十指交叉,倚靠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压。压下,抬起,再压,再抬起,再压,再抬起————
这一波神操作,将刚才诡异的气氛,一下子推向了最高潮。四周吸气声不断,就连匆匆赶来的方丈大师,似乎也是不忍直视。
崔琪心中哀呼不已,这个死慧染,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放在女人那么敏感的位置?他就不怕他的手待会被人生生地砍掉吗?
小婢女几乎亦是呆了,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慧染的胳膊,似乎是想把他的手给拔拉下来,“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她惊恐万丈地喊叫到。
“还能干什么?难道你没有看见,他在救你家小姐吗?”忍无可忍的崔琪,疾步走上去,一把将那婢女给拽了下来,“刚才不是你哭着喊着,舔着脸求着人家来救人的吗?怎么现在又想着责怪人?”她没好气地说道,一脸的不耐烦。
想当初看到那三本图册时,也许是因为画面之中是一个老渔夫在救一个溺水的少年,所以她只有惊叹的感觉。可今日换做一个美貌和尚,救一个妙龄女子,这场面在眼中怎么就突然演变成了惊悚!
“可是,他——他——他——”婢女看着双修长的手,在自家小姐胸口按来压去,她的手指抖动着,一张脸白得不像话,似乎是被惊傻了!
此时,人群又发出了一阵惊恐之声,抽气声不绝于耳,个个眼睛似乎都要瞪出眼眶,崔琪转过头,眼前的一幕,似乎要把她惊得厥了过去。
这呆子,俯着身子,将整个脑袋紧紧地贴放在那个女人的胸部,如莲花一般清纯素雅的脸,紧挨着那鼓鼓囊囊的胸部,那场面真是说不出的辣眼睛。有的人,甚至都捂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再看。但是诡异的好奇心,却又唆使着这些人张开手指,眯着眼,从那缝隙之处偷看。
四周议论声迭起,乱哄哄的交头接耳声,像是一大群夏日的蚊虫,在嗡嗡嗡地飞。有悲哀不已气势汹汹的仆从上来,想要拉开那道白色的身影,却被扮做王琳琅的暗卫一手一个,像是丢垃圾一般,悉数丢开。
侧耳倾听了片刻,慧染又挪动身子,捏着那女人的鼻子,口对着口,朝女人嘴里吹气。一下一下,约莫吹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又移动着自己的膝盖,跪坐到那女子身侧,专心致志地做着心肺复苏,四周的喧嚣,躁动,似乎全然地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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