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童旭的时候,是在玄刀门了吧。谢凌烟痴痴的念着,指甲缝里全是草灰墙的土屑,刚才太疼,难以忍受,她的十指狠狠的抓在墙上,却依旧是几乎痛昏了过去。
喘了口气,谢凌烟打算不去理五脏六腑的剧痛。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怕,真的熬不过几天了。趁着还能想,多想想旭哥吧……
她清晰的记得,当朔州在下最大的一场雪的时候,自己和令狐北便踏着皑皑白雪,到了玄刀门外。自己的旭哥笑哈哈的将二人迎进大门,眉毛上挂了几粒融化了的雪水,却是擦也不擦。只是目光躲闪的却不敢看自己。
那时候自己觉得这个童旭很有意思啊。拉着令狐北仰天大笑的时候,两只眼却在自己的身上不住的偷瞄。见自己瞧他一眼,便登时面红过耳,自己仿佛都可以听见他小锤子敲大鼓一样的心跳呢。嗨,完全没有点儿内功高手的样子。
自己当时也好在意他呢。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是偏偏不会开口说呢?非要到我把事情挑明了才可以吗?要不是自己在朔州城城北跟着他,说了这般许多的话,只怕他还会再拖下去吧。究竟还是孩子,总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呢。
哎,傻孩子,谢家是什么样的家世?我若是不喜欢他,任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做的好一些,又有什么用?当初也不想清楚,只知道把自己做的更好一些,更好一些,只觉得这样才会拉近和我的距离。何必呢,我本来就不在意,何必难为自己?
或许,这是他的上进吧。挺好的。认真变强的男孩子是迷人的。可是他的变强,我却只感到心痛。他的成熟,是被逼着一次又一次的死掉--死掉他本身那最纯真的部分。
他看到了血,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血。他一直很安分,或者说是豁达,即便在他手脚都不能动,还不知自己能不能站起来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他眼中有这样的阴郁。可是玄刀门的灭门惨案,真的打击到了他。他内心那一层纯善被剥离了,从那之后,我看到他的眼神里多了种我竟然不懂的东西。
他一巴掌拍坍了墙。他是把墙当成仇人了吧。泄愤之后,身体会好一些,但是他没有。我很清楚,他那几天是怎样的狂暴。想想也是,可怜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家被毁了,自己的家人几乎死绝了,却还能镇静的?我喜欢他的率真,他若是真的强装镇定,我反而会觉得他不好了……
不过还好,他度过难关似乎很快。虽然他是把仇恨的种子压在了心底,但是自己却能记得那天的小雨和自己那杯姜茶--旭哥喜欢淋雨,旭哥不喜欢姜茶,但是旭哥却听话的回了屋子,喝了姜茶。他能听话,真的挺好的。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当初就说好了的。”
“好吧,你比我任性,听你的,回去。”
“你晓得的,我不喜欢喝姜茶,我嫌它太冲鼻子。”
“你方方悲痛一场,正是身子骨最弱的时候,又淋了一场雨,不想得病就把姜茶喝了。吃药哪有舒服的?”
“再难喝,也比那‘催心绝命汤’好喝。不,简直是天差地别,姜茶就和蜜汁一样!”
“‘催心绝命汤’?那是什么?”
“就是当初我受伤了,你喂我的辛苦之极,又腥臭之极的药水啊。现在想起来,我的肠子还直抽抽。”
“什么‘催心绝命汤’汤,那是有名号的,叫‘渡劫散’。喝的时候像是渡劫,喝过了就是渡劫过了。凤凰浴火重生,可没那么简简单单就成功的。”
“我是当不了凤凰的,做只家雀,能自由自在的就成了。只可惜,现在被这事那事的牵扯住了脚,哪里也去不成……”
是啊,旭哥是真的散漫的性子,心里有了根,就过的不快活了,仇恨这个根,和正道这点水,足以将他的散漫锻成一股绳子。而拴住旭哥的绳子的另一头,就是自己的大哥吧。他一直在引导者旭哥走路,走一条他自认为安排好了的路。大哥控制欲太强,不会容忍旭哥浮萍一样的到处飘荡的。
可是啊,旭哥的心,一直就在庐山,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康王谷,在那个鸡犬相闻的康王村。却唯独不在江湖上。江湖,对于他而言,有他没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江湖可以不要他,我却不能,大家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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