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都凝固了,三个人都硬撑着。
陈荏死命搂着林雁行的腰;林雁行垂头注视他的侧脸,忘了可以放下拎袋,手指被勒得血红;周曜瞪着眼。
墙上八点整的钟声敲响,震得所有人回过神,周曜笑了:“呵呵,装得挺像。”
陈荏抿嘴,脸在林雁行胸口柔情地蹭了蹭:“不是。”
“那就算是真的吧,”周曜嗤笑,指着林雁行,“那你也别吓着这哥们儿,他不知道你喜欢他,这都他妈傻了,光会拿大门牙瞪人了。”
陈荏抬眼瞧林雁行,有点儿媚:“傻了?不见得,高兴而已。”
林雁行震惊不已:“陈荏你……你喜欢我?”
“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反正他在利用你,”周曜冷笑,“因为他想避开我。”
林雁行乖戾看向他,问:“这他妈谁呀?”
“管老师的表外甥。”陈荏搭茬。
“管老师居然有这么大的外甥?”林雁行也吃惊,反应过来后立即放下脸,问陈荏,“管老师带他来的?”
陈荏松开他劲瘦的腰:“算是吧。”
林雁行瞧见了沙发上那捧还带着露水儿的红玫瑰,又打量周曜那颗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头,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彻底明白了,忍着怒气说:“那管老师人呢?他外甥大过年的给人添堵,他也不管管?”
周曜噗地一笑:“小屁孩儿说话这么冲,挺有底气啊你?”
林雁行梗着脖子:“你骂谁小屁孩儿?”
周曜瞬间就炸了,他受不了林雁行那态度那眼神,如果是陈荏这么看他说他骂他,他都能忍,还隐隐约约带着点儿受用,但林雁行不行!
他嘲讽林雁行:“你真他妈当他喜欢你?他不过是拿你当挡箭牌。”
林雁行要回嘴,被陈荏制止了。
“周曜。”陈荏攥紧了五指,压着声音,“别在这儿耗着了,你回去陪家里人吧,替我向管老师拜个年。”
他说不出更残酷的话,因为那毕竟是周曜。
周曜看他的眼神像一头野兽被禁锢着而不能扑向猎物,不得已放其活着离开,那种不甘愿。
陈荏苍白着脸,再次逐客:“回去吧。”
“……”周曜晃晃脑袋,抓起沙发上的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临出门时说,“那我过两天再来。”
“别他妈来了!”林雁行怒道,“这儿不欢迎你!”
陈荏走过去关上了门,靠在门背后。
林雁行这才放下了两手的重物,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陈荏抬起脸来,眼眶通红,然后把天鹅般的颈子拧过去,不让林雁行看到落泪。
这是他这辈子养成的坏毛病,也不知道为啥十七八岁了泪腺会突然发育,他对周曜又失望又心酸,憋不住难受。
林雁行一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他吓着你了?你害怕了?哭了?”
陈荏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雪白的手从敞开的羽绒服衣襟里面搂过去,手臂紧紧地贴着他结实的身体,在背后揪着他的羊绒衫。
林雁行一动不敢动。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现实里没有这么美的事儿。
陈荏偶尔会抱抱他,但大多属于嬉闹,从来没有这样抱过,这么完全依赖,毫不顾忌,像是抱着一块浮木,波涛汹涌里唯一的一块!
林雁行心窝里好一阵滚烫,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
“怎……怎么了呀?”他因为兴奋而轻微发颤,“你别害怕,我在呢。”
陈荏把脸埋在他肩头,眼泪将他的绒衫浸湿了一小块,无声无息地收住。
林雁行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应该是灌了两杯才过来。
他们老林家吃年夜饭,不管老的小的总得喝些酒,不喝就没有仪式感,何况林雁行不小了,还有半年就满十八岁,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陈荏喜欢他的酒气,暖暖的,亲切的,比周曜身上的香水味要好闻得多。
他贴在林雁行心口,听着对方胸腔里的搏动,慢慢地被周曜吓出来的冷汗收回去了,那种绝望感也消失了,林雁行始终有一种拯救他的魔力。
林雁行却不敢上手,只松松扶着对方的肩胛骨,冲动的火都快把他烧死了,但就是不敢。你说他傻也好,说他怂也好,他就是爱惜,心疼。
他嗓音不稳:“我来之前……那姓周的想对你做什么?”
陈荏仰起脸强笑:“都他妈滚蛋了还提他干嘛?赶紧吃饭吧,我早饿了,你吃过了吗?”
“……吃了点。”林雁行说。
“那再吃点?”
林雁行只好把心里对周曜的愤怒暂时压下去,一样样从拎袋里往外掏东西。
“这不是年夜饭桌上拿的,都是我家阿姨特地另外做的。这是烤鸭,鹅掌,红肠……鲍鱼,生蚝,蛏子,大虾,黄鱼……素的有藕片,凉拌冰草,炸秋葵……这是汤,鱼丸鸽蛋汤,一整只老母鸡汤……”
陈荏惊叹:“就算管老师在,我俩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林雁行说:“阿姨说了,吃不完放冰箱冻着,足够你们吃到年初四;初四让我再送一批菜,然后就能吃到初八回校上课了。体贴吧?”
“太体贴了。”陈荏笑道,“没饺子呀?”
“在这儿。”林雁行掏出最底下的两个大餐盒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胖可爱的水饺,“饺子馅儿有两种,一种茴香的,一种菜肉的。”
“对了还有虾肉云吞。”林雁行说,“阿姨说管老师在南洋呆的时间久,说不定吃不惯饺子。”
陈荏擦眼角,浅笑着回厨房拿筷子。
“把火锅也拿出来吧,我还带了生的菜呢!”林雁行喊。
陈荏问:“你不回家啦?”
“我出来之前跟家里人说好了,要陪你和管老师烫一会儿火锅。看,我连火锅底料和调料都带来了。”林雁行问,“对了,管老师呢?”
“他回家了。”陈荏从上层橱柜里取下电火锅。
不说还好,一说林雁行又生气:“啥?他回家了,就把你和他那操蛋外甥单独留着?”
“不关管老师的事。”陈荏一边洗锅内胆一边说,“他不知道他外甥操蛋。”
林雁行扶着厨房门框欲言又止,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你刚才是利用我避开那小子吗?”
陈荏回头看了他一眼:“是。”
林雁行的心砰砰直跳:“那你说喜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荏说:“真的。”
可林雁行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劲儿在那儿絮叨:“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你喜欢谁也不会喜欢我呀,你他妈就是西门庆本庆啊,身边莺莺燕燕的……啊,你刚才说什么?”
“你才西门庆呢!”陈荏笑骂。
林雁行的身体仿佛膨胀起来,一下子就把狭窄的厨房门***,兴奋得两眼贼亮:“你刚才说什么真的?”
“我喜欢你,”陈荏笑,“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林雁行啐了一口:“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两人坐下来等火锅汤料开,陈荏忽然说要去倒垃圾。
林雁行说:“没什么垃圾啊。”
“我去去就来,你守着锅别走开,因为这锅不太好,会自己跳闸。”陈荏说着就拎起厨房垃圾桶里的半袋垃圾出去了。
他下楼拐过楼道,果然见周曜在等他,烟头火星在暗处一亮一灭。
这就是周曜的个性,他看上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放手。
“哟,跟小男朋友的饭不好吃?”周曜凉凉地问,“要出来喝西北风?”
陈荏放缓了声音:“……你何必守在这儿不走?”
“舍不得到嘴的肉呗。”周曜挺痞地弹烟灰。
“回去吧。”陈荏说。
周曜问:“你真喜欢楼上那傻.逼?”
“真喜欢。”
“那你给他亲过吗?摸过吗?睡过没?合拍吗?”周曜问。
“……”
陈荏不懂为什么这个周曜能如此轻易地激起自己的怒火,那个周曜所有的优点都在他身上隐形了,就剩下放纵和无赖!
陈荏幽深的眼睛里射出恨意:“你别这么说他,也别这么说我。”
周曜笑:“对对对,我问那些干嘛呀?像个抓奸的王八。”
“你就是个王八。”陈荏说。
周曜的脸僵住了,他自嘲可以,但是不允许别人说他,尤其是“王八”这代表侮辱的俩字儿,连陈荏也不行。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王八。”陈荏的语调厌烦至极,“我喜欢他,我守着他,我宠着他不行吗?”
周曜冷笑:“我感觉你挺成熟的,怎么说话还像个小孩呢,你俩往后就互相守着,什么都不做?你这么素,那屋里的哥们儿知道吗,他愿意陪你素吗,男人总该做点什么吧?”
陈荏怒:“我他妈是个高中生,他也是!”
“别他妈装纯,”周曜说,“我看得出来你一点儿也不纯。咱俩是一类人,我甚至觉得在哪儿和你见过,你这种货色也就能骗骗管清华和屋里那小王八……”
陈荏很想一拳砸在他脸上!
他转身就走,周曜在身后飞快抓住他的手腕:“三年,我等你三年。”
“三年后我大学毕业了,家里管不着我了;你也大学在读了,管清华管不着你。如果咱俩还能再遇见,跟我在一起好吗?”
“不。”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绷着那张王八脸。”陈荏说。
周曜猛地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压在楼梯扶手上!
陈荏整个人往后倒去,双脚被迫离了地,只好两手死命抠住扶手,以免倒栽葱翻下楼梯!
他不肯发出声音,牙尖紧紧地咬住下唇,咬出一丝血线。
周曜凑得很近看他,眼神里充满戾气:“……长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抽你……你嘴真臭。”
“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我玩吗?你以为我真喜欢你这么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你以为我强迫不了你?”周曜撒开手,退后,点了一支烟,“我这是让你呢。”
陈荏低咳,喉咙被周曜卡得生痛。
“三年,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还是看在我表舅管清华的面上。”周曜说,“你跟着我吃不了亏,别的不敢保证,我活儿绝对比楼上那小子好,他是个处男。”
“三年长了。”陈荏说。
周曜瞪他。
“三年后说不定咱俩都死了。”
“咒我?有意思,够狠毒。”周曜还想说话,忽然听到脚步声。
林雁行从楼上直冲下来,气急败坏地挡在陈荏面前,怒吼:“你怎么还没走?!”
“你小男朋友舍不得我呢。”周曜说。
“别纠缠他,不然我他妈揍死你!”林雁行威胁。
周曜拔出嘴里的烟,毫无征兆地向林雁行脸上戳去!
老小区楼道灯暗,林雁行视线有点儿背光,看不清周曜的动作,可陈荏看清了,他想都没想就伸手遮住了林雁行的脸,燃烧的烟头直直地戳在他手背上。
只听一声吃痛的闷哼,周曜慌忙撤开,但已经晚了,一枚圆形的烫伤痕迹赫然出现在陈荏如雪一般白的手背上,淡淡的皮肉焦味浮了起来。
林雁行惊呼,先是抓住了陈荏的手,突然又反应过来挥拳向周耀,后者虽然身高体型并不吃亏,但不占理,显得没底气。
“你他妈敢烫他!你他妈居然敢烫他!!”林雁行咆哮。
他连陈荏偶尔被美工刀划一小道都心疼,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拿烟头烫他,当着他的面!
他感觉心都要痛得烧起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手背青筋绷起,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弄死周曜!
他不顾一切地打,简直拳拳到肉!
周曜也后悔,他并不想烫陈荏,只是想收拾林雁行,他觉得陈荏看上林雁行多半是看上他的脸,所以刚才气头上想把那张帅脸毁了。
陈荏扶着手,看着那两个健壮的大家伙在他脚下毫无章法地扭打,想上去帮林雁行,又觉得以多胜少,胜之不武。
手背越来越痛,他忍不了只能说:“你们接着打,我上去冲凉水。”
“去医院!”周曜左支右挡,挨了林雁行不知道多少拳。
“不用。”
“去医院!”难得林雁行和周曜观点一致。
陈荏转身上楼。
林雁行几次猛击把周曜揍到楼梯下方,实在不放心要去追陈荏,于是恶狠狠警告周曜:“滚,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周曜大过年把相中的男孩儿弄伤了,还是毫无情趣的烫伤,心里也过意不去,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退让了。
林雁行上楼回家,来不及关门就四处找陈荏,后者正在开冰箱取冰。
燃烧的烟头中心温度据说有七八百度,表面也有二三百度,陈荏烫得不轻。
林雁行迅速将冰块从冰格里掰下来,落在不锈钢盆中,抓起陈荏的手浸进去。
“冷。”陈荏低语。
“忍着。”林雁行气得肝颤,“这下要留疤了。”
“没事儿。”陈荏说,“总比留你脸上好。”
往后你得靠脸吃饭,可不能砸了饭碗。
林雁行表情森冷得也像是能剥下一层冰:“我饶不了他!”
他和周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他才不管那人是不是管老师家亲戚,非把那人灭了不可。
周曜后来还真吃过他苦头,非但吃他的,还吃管老师的——管清华为了给宝贝学生报仇豁出去了,楞是向周曜要了赔偿,不然也得烙他一下,那嘴脸一点儿也不书呆子。
水太冰了,陈荏受不了,每隔几秒就要倒抽凉气要将手拿出来,林雁行拉着他的手硬压下去。反复数次,林雁行警告:“别娇气,缓解烫伤至少要浸冰水半小时才行。”
陈荏果真带着点儿撒娇说:“算了吧,反正都起泡了,浸也没用。”
林雁行便抓着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下,比羽毛还轻:“太冰了……那我给你暖暖?”
陈荏笑:“傻瓜,这哪够?”
林雁行于是先帮他浸手,过十多秒拿出来对嘴呵气暖一暖,再浸下去。
融融的灯光下,陈荏沉静而温顺地看着对方,可每当林雁行望向他时,他便避开眼神。
他刚才的确利用了林雁行,但他也没说谎,他喜欢林雁行,不是哥们儿的那种喜欢,是另一种。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内心,也是第一次对自己承认。
周曜没看错,他是双的,男女都行,就算对男的不行,对林雁行也行。
只是“喜欢”两个字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能说了,因为将来他和林雁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会拖累对方。
他望着林雁行那俊美的侧脸,那呵气的样子,按捺住心底那点永远够不着的忧愁。
话说回来他真是傻,都已经这样了,也完全不去猜林雁行的心情。
谁他妈会给哥们儿呵小手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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