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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文学 > 我有身世要继承 > 第98章 宋寻一的风采
 
  虽只是囚禁,但大殿中的人皆心知肚明,犯下此等大错,胡娙娥后半生算是完了。

  胡娙娥趴在地上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两个小宦上前拖她,这才猛地回神,眼泪唰唰往下淌,恐惧地望着皇上哀声哭求。

  “陛下,不要,不要这样对妾身,妾身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写字了。陛下……”

  “拖下去!”

  胡娙娥哀凄的哭喊声不仅没能唤醒皇上的怜悯,反而越发厌烦。

  宋寻一三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殿中形如泼妇、形象全无的女人,脸上波澜不惊,毫无起伏。

  人被带下去了,皇上静坐在龙案后沉默了良久,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宋寻一,目光深邃难测。

  他知道,今日的使臣觐见才刚刚进入主题。

  他虽震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身为帝王他明白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该露出急躁、唯诺的模样,落于下乘。

  他本不该如此快地给胡娙娥定罪,给她定罪便是给暮国坐实罪名,是在示弱。

  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他此时面对的是三国的使臣,是除暮国外的整个天下,他没有同时与三国对抗的勇气,暮国也没有这么底气。

  他只能示弱。

  “三位使臣,不知胡……罪人胡氏的问卷可有办法拿回?”

  寻一司长态度依旧恭敬地陈述事实,“问卷皆已呈上了龙案。”

  皇上眉头紧皱,心底一片苍凉。

  当今天下四国鼎力,天泱国、启孟国、西溟国、暮国,北面还有个时常骚扰边境的扶翼部落,各国之间明争暗斗,局势十分复杂。

  暮国在几国中无论国力、军力、财力均是最弱的,连长袖善舞、金银遍地的沿海小国西溟国都比不上,只能依靠天泱国赖以求存。

  这样的暮国面对其他三国,只有卑微匍匐的份。

  皇上将脑中千丝万缕的想法快速捋过,攥紧拳头从龙案后缓缓上前,按耐下帝王的骄傲和尊严,朝三人微微颔首。

  腰杆微倾,抬手作揖。

  “请三位使臣帮帮忙,救我暮国一命。我暮国乃诗书礼仪之国,爱好和平,对他国皆是以礼相待,朝堂之上也是实行的友好邦交之国策,绝无轻贱之心,切莫因一个无知妇人的无稽之言生了罅隙。”

  寻一司长三人自然不敢受他这一礼,全都避让开去,紧跟着还礼,腰弯地更低。

  “臣等惶恐。”

  三人动作从善如流,丝毫没有因皇上的行为感到惊慌讶然的模样,甚至有些微的得逞之意。

  弯下的腰杆笔挺着,如峭壁苍松,蜿蜒嶙峋却透着铮铮骨气。

  “三位使臣代君而来,定然深受各国陛下的信任,我暮国现今还深陷战火之中,再经不起其他波澜。三位使臣既代表各国陛下,也代表了圣殿,我暮国与圣殿一直是和睦共处,桃花春庄建庄十余年,无论是朕还是先皇都对桃花春庄信任有加,先皇更是亲下口谕桃花春庄位同亲王府,等闲人不得令根本不准靠近。此次桃花春庄受辱是朕的疏忽,朕……定会将事情查过水落石出,任何一个有牵连的人都不放过。”

  皇上艰难的吐出这袭话,闭上眼,胸口一团气郁结不散。

  如今暮国内忧不断,绝不可再生外患。

  为了暮国,也为了心底最隐晦的私心,他终究抛弃了抚育之恩的母后。

  得了承诺,寻一司长躬身一礼,“臣代桃花春庄多谢陛下做主。”

  嘴角克制的笑意透着满意之色。

  皇上这是放弃太后保全整个暮国,庄主所托终于达成。

  目的达成,寻一司长也就替皇上分忧起来。

  “陛下明君再临,一心为国,臣十分感动。问卷之事并非全无挽回之法,只是要看陛下的诚意。”

  寻一司长耐人寻味的微微仰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心中一凝,绷着肌肉僵硬的脸,努力表现地温和一点,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

  “寻一司长不妨直言。”

  寻一司长郑重其事地道,“其实此次来朝,除了给陛下送问卷外,天泱皇上还有一事让臣代为传达。此次助暮国对抗扶翼,一则是因着两国多年的情分,二则天泱国也想借机彰显国威,让龙由一将军亲擒扶翼第一勇士铁鹰。可仗打了三四个月,天泱国派出的三万兵力损失大半,去年又是五十年未遇的灾年,国库粮草本就缺乏,如今更是捉襟见肘。不瞒陛下,天泱皇上已经在朝堂上公然斥责过龙将军无能,甚至起了鸣金收兵的想法。”

  寻一司长说着抬头去看皇上态度,果然瞧见他大惊失色的表情。

  天泱国若在此时退兵,刚被打退的扶翼部落定会趁势而起,蜂拥而上,届时只剩残兵弱将的暮国根本挡不住,怕是过不了几日便会破国。

  但皇上也不是那般愚蠢的人,宋寻一说什么就信什么。

  此战虽打得不爽利,但终究快赢了,就差临门一脚,这时候退兵于天泱国而言全无好处,不仅白白损失了兵力、粮草,还会得一个背弃盟友的名声。

  天泱皇上不是那等蠢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天泱皇上对此战不满应该是真的,暮国、天泱国的兵力加起来比扶翼部落多了一半,却硬是将战时拖了三个多月,此时虽占上风,但赢得很勉强。

  天泱皇上非常爱出风头,若之后依旧打得不温不火,怕是不会再出全力,届时暮国就被动了。

  此战不可再继续拖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不知寻一司长有何想法?”

  寻一司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让天泱军队取道汉城,直袭扶翼部落的赫特草原,既可早些结束此战,也给龙由一将军亲擒铁鹰的机会,满足天泱皇上出风头的心思。为表诚意,天泱军队所有粮草军饷皆由暮国负责。”

  大殿中长时间的寂静,落针可闻。

  皇上平日温旭如风般的眸子此时像鹰般锐利,死死摄住宋寻一,似是要将他看透,却又怎么都看不透。

  他国军队取道汉城,这是把整个暮国摆上了赌桌。

  若天泱国有异心,暮国轻易便会被颠覆,这是万万不可的。

  皇上努力压抑着不知何时就会窜起的暴怒,咬牙切齿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圣殿的想法?”

  井文司长和登海司长都不由因他的眼神绷紧了神经,当事人宋寻一司长却依旧一副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淡定模样,全然不为所动。

  这就是宋寻一的风采,平民之身面对龙颜却不落下风,甚至步步精算,拿捏稳准。

  他盈着浅浅笑意,风姿绰约,谦逊得体,让人寻不出丝毫错漏,却又将对暮国的掌控表露无遗。

  同为司长,又比寻一司长年长,井文司长和登海司长却要站于他身后,心中自然而然会有比较之心,但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承认,寻一司长比他们更出色,更能担当大任。

  敬服之意油然而生,越发让他们对培养出寻一司长的圣殿心之神往。

  寻一司长淡淡地迎视着皇上的视线,心平气和地回答,“回陛下,这是太宰的想法。”

  “伏晢明?”

  皇上有些惊讶,失声叫出这个名字。

  云桑县主的亲生父亲。

  “太宰将自己的女儿送入暮国宫中,可见太宰对陛下、对暮国的信任。太宰让臣给陛下传话,说陛下无需多虑,天泱国并无他心,只是想博些名头,填补损失的兵力罢了,况且这对暮国而言也是一劳永逸的好事。扶翼部落这些年之所以时常侵扰暮国边境便是因为这个铁鹰,此人不仅自身武艺高,更是个领兵、骑射的天才,扶翼部落因他的存在才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嚣张,若擒了此人,扶翼部落将不足为惧,暮国百姓也能重新过上安定的生活。此等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说到最后,寻一司长语顿了一下,看皇上失神的模样,把舌尖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皇上静坐在龙案后不说话,眼神略显空洞地盯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倒像在发呆。

  寻一司长明白有些事解释越多越不足为信,过犹不及。

  寻一司长从宣德殿出来的时候,在大殿外看见了一个双眼晶晶亮盯着他看的宫女,一双灵动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在一众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宫人间格外醒目。

  寻一司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确定不认得便不做多想,与井文司长、登海司长一齐大步离去。

  而大殿之中,皇上还怔怔地坐在龙案后发呆,整个人恍恍惚惚地。

  中常侍不安地小心靠近,轻声唤他。

  今天皇上受了打击,被三个布衣卸了威严,心里肯定不好受。

  皇上缓缓回过神,倒是没了之前面对寻一司长时的愤怒,整个人蔫蔫地,像是跑了一百里路般累得一动不想动。

  事情的发展是他没有料到的,寻一司长捏着他的命门,将他置于被动地位。

  想着方才自己受制于人的卑微和无力,皇上突然一下笑了起来。

  圣殿出手果真不同凡响,轻易便能要了整个暮国的命。

  寻一司长没说出口的话,怕是想说就算天泱国对暮国有企图,便是不取道汉城,天泱国也能轻易拿下暮国。

  多么无奈,任由一个布衣在宣德殿中大放厥词。

  这就是暮国的现实。

  中常侍看皇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宽慰道,“老奴看那宋寻一所言不过虚张声势,我暮国将士英勇无畏,便是没了天泱国也定能将扶翼部落赶回草原,何须俱他。幸好启孟国和西溟国没有什么无理要求,否则便是雪上加霜了。”

  “无所求?哈哈哈……”

  皇上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眯着眼睛瞧向中常侍,嘴角抽搐着却努力往上勾,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

  他将两张纸扔到中常侍面前,那是井文司长和登海司长递上的问卷里面夹带的清单。

  两张清单写尽了天下珍宝。

  中常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启孟国和西溟国胃口也太大了,这是要把他们的国库掏空啊。

  皇上忍不住一声嗤笑,胃口大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那两人代表的可不仅是他们的皇上。

  月牙出恭回来,边走边吃着从皇上的小厨房偷来的点心,走到自己侍候的位置时刚好点心也吃完了,拍了拍掌心的碎屑,抬眼就瞧见廊庑下中常侍远去的背影。

  月牙问着旁边的小宦,“陛下回寝殿休息了?中常侍这是去哪儿?”

  宣德殿的宫人一个个都像模板里教导出来的,规矩地不像话,一句闲话都不敢胡说,面对月牙的询问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月牙在宣德殿的身份有些特别,她虽是宫人,却不是宣德殿的宫人,皇上对她很包容,还吩咐不必给她安排太多差事,好吃好喝的护着。

  所以宣德殿的宫人都对她很客气,却少了亲近,有些孤立的感觉。

  月牙也不在意,看中常侍走远了,想也没想就小跑着追了上去。

  中常侍躲避着视线脚步匆匆地往后宫而去,月牙放轻脚步跟在后面。

  她知道中常侍武艺不俗,所以不敢跟得太近,免得被发现。

  其实她大概已经猜到中常侍是要去哪儿了,中常侍是太后的人,皇上又刚接待了使臣,中常侍想必是去告知太后宣德殿里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中常侍七拐八拐绕了很远的路,最终还是入了福康宫,是夕嬷嬷亲自领他进去的。

  月牙还想跟进去,手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受惊地连忙转身,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出招,直到瞧清对方的脸才陡然收回击出的拳头。

  “你跟着我干什么?”

  月牙甩开余公公的手,余公公快速将她拉到旁边树荫下躲藏起来,观察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质问,“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

  “你瞧不见吗,中常侍去找太后了,我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若是对我家主子不利,我也好提前传个消息。”

  余公公钳制住她的胳膊,不让她急躁行事。

  “福康宫规矩森严,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况且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县主的人,太后现在正找不到法子出气呢,你去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你别管了,我会探探消息。”

  余公公语气虽不善,但月牙听得出他话中的关照之意。

  她知道余公公是弗諼的人,她这些日子在宣德殿也多亏他照应,对他很信任,想了想便点了头。

  “那我在这等你,小心点。”

  此时福康宫太后的寝殿中,中常侍朝窗边捻着手串的太后见了礼,便将宣德殿里皇上召见三国使臣的事悉数讲来,语气沉重,眉宇间全是挥之不去的愁绪。

  事情刚讲完,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啪嗒的脆响,接着一连串玉珠滚落的声音,丁零当啷,在低沉的气氛中显得格外醒耳。

  原是太后将手串的绳子扯断了。

  中常侍也不看滚了满地的玉珠一眼,担忧地问道,“太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圣殿如此逼迫,为给桃花春庄一个交代,陛下怕是……会舍弃您啊。”

  最后几个字犹如千斤重,砸在太后身上,压的她面目全非,五官扭曲。

  她失控地大叫,将满屋的玉器珍宝全都摔了个粉碎,透着沧桑的脸庞气得发红,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敢!哀家是他母后!他一个庶子,若非哀家费心筹谋将他捧上皇位,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没有哀家哪儿有他今天!”

  看着几近癫狂的太后,中常侍不得不给她泼冷水,让她保持冷静,看清现实。

  “太后,今时不同往日了,陛下已然亲政,不再是求您庇护的皇子了。”

  太后随手将挂在床头的无极仙翁图扯下撕碎,扔在地上后用脚使劲碾踩着,冷嗤道,“哀家能将他捧上去,就能将他踩下来。他若敢过河拆桥不听话,哀家大不了另择君主。”

  中常侍大惊,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双腿不停打颤,“太后慎言!!”

  此话若让人听了去,将会在朝堂上掀起何等风浪,光是想一想中常侍就脊背生寒,浑身战栗。

  他虽是太后的人,但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清楚皇上是个优秀的皇帝,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关口,若再皇位易主,定然会引起动荡,于暮国大大不利!

  中常侍都能看清的事,太后自然不会不懂,但她如今根本不在意皇上如何,暮国的未来如何,她只想抓住伏荏苒,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若谁敢背叛她,不管是谁,她都会让对方千百倍偿还。

  发了一通火后,太后又问起曹晨的事,“他认罪了没有?”

  中常侍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不要被太后的怒火殃及,垂了垂眸子,终是吐出两个让太后不瞒的字。

  “不曾。”

  果然,太后又是一通斥骂,把屋里唯剩的两个瓷器全部砸了。

  她本是个经过大事,非常稳得住得人,但只要牵扯伏荏苒就会变得暴躁,最近更是频频失控,越来越没有理智。

  “都是些废物,想办法啊,今天内要是还不能让他松口画押,你们都不用活了。”

  抓了曹晨已有些日子,各种酷刑都用上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松口,骨头那么硬。

  太后此时就像被拔掉利爪和牙齿、逼上悬崖的老虎,疯狂的做着最后反扑。

  她猩红的双眸紧盯着中常侍,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

  “千万别让哀家失望。”

  声音沙哑的很是难听,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吓!

  中常侍艰难地点头应声。

  跟随太后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太后是个怎样的人,下地狱的路上绝不会让自己孤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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