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荏苒站在巍峨的太极殿外,看着一个前簇后拥的贵气男人自大殿走出来,步伐平稳却依旧透露出了他紧张地情绪,他在高高的廊台上陡然收住脚,身后的宫人们全都因为他的举动停了下来。
伏荏苒知道他在看自己,她能感受到那热烈、震惊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表的不敢置信。
伏荏苒脊背笔挺,傲然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双手提起裙摆,缓缓迈出步子,一步一步,爬上那至高无上的阶梯。
她的目光始终与廊台上的那个男人相汇着,却沉寂漠然地让人心惊。
萧明寒被那目光灼烧了,心不受控制地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着,看着那张脑海中夜夜挥之不去的面孔,不敢记起的那位故人恍若重生,让他失魂落魄地下意识后腿半步。
“你……是谁……”
萧明寒率先吐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这个问题何须问,单单她那张脸便已足够表明来历,萧明寒更想问的是她是人是鬼吧。
伏荏苒下巴微仰着,从头到脚打扮飘逸而随性,那从容不迫得气场给她增添了一层目下无尘的仙气。
“流生之女伏荏苒参见……父亲?”
伏荏苒微微屈膝行礼,吐出最后两个称呼时,抬眼盯着那个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天泱国皇上,嘴角抿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伏荏苒话音一落,周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凝结了,在场的宫人们全都绷紧了神经,脑袋埋地更低了,一动不敢动。
圣女竟然是皇上的血脉,如此惊天消息,看来皇宫马上就要反天了。他们听到了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皇上灭口。
萧明寒也是整个人僵了一下,削薄的嘴唇动了动,僵硬地五官渐渐扭曲起来。
殿主、伏晢明,竟然欺骗他!!
萧明寒脑子转了转就一下明白眼前这个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层见过的圣女为何与眼前之人完全不同,他们是故意欺骗他。
“父亲,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伏荏苒突然出声笑问道,一副渴望父亲的小女儿样,但眼中袒露的鄙夷和怨恨让萧明寒心若擂鼓。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圣主的女儿,他强迫圣主的罪证。
萧明寒本以为对那件事已经毫不在意,圣女的存在也丝毫拨动不了他的情绪,但当此刻看着这个与圣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正的圣女时,罪恶感一瞬间冒了出来,心里像揣了一把钩子般抓心挠肝地难受。
这一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对整个天泱国而言也将是改变历史的一天。
当天太极殿圣女和皇上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第二天,天泱国皇后便被夺了掌管中宫的权利,被禁足宫中,除了名分还在几乎让人以为被费了。
卢皇后发了疯般要冲出宫殿找皇上理论,却被禁卫军拦在宫殿内哪儿也不能去,宫殿里的宫人被遣散了大半,只留小部分照料她的起居。
而就在与此同时,天泱国皇上昭告天下,圣女乃他与圣主的孩子,乃天泱皇室血脉,册封圣女为永福公主,食邑万户。
此等消息一出,震动天下,一时之间圣主与萧明寒的过往被百姓议论纷纷,衍生出各种猜测,话题中心最为尴尬地便是圣主的夫君太宰伏晢明。
伏晢明听闻伏荏苒主动入宫时也是大吃一惊,措手不及,当即便跟入宫去,担心伏荏苒有危险,结果果然被皇上拒之门外,直到第二天听到传旨册封。
伏荏苒之前一直想要见自己的‘父亲’,但总是见不到,没想到现在‘父亲’换人后,反倒很快见到了伏晢明。
伏晢明比她想象中还要英俊,虽然上了年纪,但魅力十足,风采依旧。
伏荏苒看见他眼中真切的担忧,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母亲的深爱。
是怎样的深爱才会让他这般的爱屋及乌,对自己这个‘红杏出墙的产物’依然这般保护、疼惜。
伏荏苒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伏晢明,对母亲对他的背叛感到愧疚难堪。
“荏染,你没事吧,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他能为难我什么,直接杀了我吗。我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入的皇宫,我若有差池他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天泱国虽说不支持百姓们信奉圣主,但圣主的影响力太大,他根本不敢强硬地与圣殿为敌,更何况是伤害圣主的女儿。
“那你和皇上……”
其实那封册封旨意已经说明了一切,皇上册封伏荏苒为公主,便是承认了她的身份,亲生父女俩已经摊了牌。
只是伏晢明拿不定,伏荏苒对皇上这个亲生父亲是什么态度。
她为何会突然来天泱国摊牌。
伏荏苒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伏晢明一眼,说了一声,“对不起。”
伏晢明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然后又是“谢谢你。”
伏荏苒道,“这是我代替母亲向你道谢,我猜想她一定很感谢你,对她的女儿这般爱护,只是她没有这机会说了。”
伏晢明一瞬间潸然泪下,常言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知道她不曾爱过我,但我从不后悔喜欢她,她的好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有亲身体会过才明白。喜欢她、保护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同样领我幸福。”
伏荏苒想这或许是她今生最后一次见伏晢明,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她走近他,用无外人能听到的声音劝他离开京城,去过点安稳日子。
整个天下很快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不想让伏晢明卷入局势中,左右为难。
远离权利、朝堂,将会是最能保全自身的办法。
伏荏苒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单单劝他离开京城这一点小小的信息,伏晢明也能从中感知到许多东西。
大变数即将来临,或许攸关着整个天下。
“那你呢?你这傻孩子,你为何要现身,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想让你自由自在地或者,你为什么要搅进这摊浑水里。”
伏荏苒苦笑一声,“不是我被搅进来,而是我至始至终都在漩涡中心。”
即便不现身又能如何,天下人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圣女,她这个真圣女就不可能躲得了一辈子。
“有些事早解决早自在,生脓的疤越拖越伤。趁你还走的了,走吧,别让我更愧疚。”
有宫人垂着身子上前传旨,皇上请永福公主去太极殿用午膳,伏荏苒应了一声就往太极殿去,伏晢明下意识想拉住伏荏苒,手伸到一半终究停了下来。
他拉住她又能如何,她已经是皇上的公主,脱不了身了。
“希望你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她浅浅一笑,大步离去,步伐毫无拖沓迟疑。
伏荏苒来到太极殿时,正遇到太子急闯太极殿,被萧明寒一个巴掌拍在地上。
“这就是你堂堂太子学的礼仪,衣冠不整地闯太极殿,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母后究竟犯了何大错要被禁足宫中。这么多母后掌管后宫一直是任劳任怨,对父皇更是真心一片,便是偶尔脾气暴躁发发气也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您究竟为何这样对母后。儿子看到父母离心,心急如焚,顾才一时急切失了仪态。”
萧明寒本对太子也非真心责怪,这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是他给予了希望和精力的孩子,但伏荏苒就站在一边,看到她那张脸火气顿时又涨了三分。
“你母后做过什么你自己去问她。你堂堂太子发生点事情就这般火急火燎地来朕面前哭哭啼啼,毫无储君风范,朕如何将江山放心地交给你。滚回你的东宫去,罚抄金刚经一百遍,好好冷静冷静,自省一下。”
说着就像赶苍蝇一样把太子赶走了,太子半天都愣愣地回不过神,父皇从不曾这般气恼地与他说话,如今一夜之间到底怎么了。
父皇对母后冷漠如斯,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莫非……当真与那个新册封的永福公主有关?
宫里人都在传皇上曾经深爱圣主,否则也不会生出圣女来,如今圣女归来,皇上对这个深爱女人所生的孩子疼若眼珠,所以才会打压皇后。
太子侧头去看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看她的服制必然就是那个刚刚册封的永福公主,看见那张脸,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圣主的容貌他曾见过,圣主离世时他已经十岁,对圣主印象很深,面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圣主完美重合,就像圣主重生一般。
怪不得皇上对皇后这么残忍,肯定是这个永福公主从中挑拨。
想到这一股怒气直充脑门,太子挣脱开禁军地钳制就扑向伏荏苒,想与她理论,却不想还未靠近,伏荏苒便一个后退趔趄地坐到了地上。
因为太子是背对着皇上的,从皇上的视角看去便是太子将伏荏苒推倒,太子还未反应过来后背便被人猛锤了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再回过神来时,皇上一把推开他奔向了伏荏苒,怜爱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你好大胆,在朕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她是你的妹妹,朕亲封的永福公主,你有什么不满!”
皇上的怒然呵斥一下子让太子醒过神来,看向伏荏苒透着深深的怒气。
太子唇角翕翕,半天都说不出冤枉的话来。
“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没朕的旨意太子不准来太极殿,更不准出现在永福公主面前。”
这个旨意算是狠狠打了太子一巴掌,让他颜面尽失。
太子被拖走前恶狠狠地瞪了伏荏苒一眼,那恨毒的眼神与皇后看伏荏苒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太子被脱出太极殿,立马去了皇后的宫殿,门口禁卫军守着,不准太子进,太子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不过一天时间,皇后却像老了十岁一般,鬓角甚至染上了点点银色。
一看见太子,皇后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抓住太子的肩膀颤抖地问道,“不是真的是不是,那个死丫头不是皇上的女儿是不是?”
太子忍着心疼,将她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压低了声音无奈的道,“她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已经昭告天下,并且册封她为永福公主。”
皇后激动得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彩,颓然地跌靠进椅背,捂着脸轰然大哭起来。
“萧明寒,你怎么对得起我!”
她不在顾及地大喊着皇上的名字,悲恸大哭,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她十六岁嫁给他,陪伴他走过了几十年,却永远比不上流生在他心中的位置。
流生根本不爱他,他却宁愿将心放在不爱他的女人身上,也不愿意施舍她分毫。
他说过与流生什么都没有,这个死丫头又是从何来的,他骗了她!
“母后,您别难过,父皇只是被那个女的一时蛊惑了,等过些时间父皇肯定就会放您出去的。”
皇后泪流满面的摇着头,“不会了,再也不会放我出去了,不会了……”
太子心中不安,母后究竟做了什么让父皇这般气恼,母后若是被废,他这个东宫太子的地位如何保得住!
想到这些太子心情不由变得急切起来,“母后,您到底做了什么惹怒父皇?”
皇后捂着脸不停的哭,许久才稍稍止住哭声,抬起眼睛看他。
“儿子,你一定要救母后,母后现在只有你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母后,您说。”
皇后一抹脸上的泪水,露出恶毒的表情道,“杀了圣女,这是我们母子的唯一活路。”
“这……她现在正是受宠的时候,父皇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皇后近似疯狂地掐住太子的肩膀,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她必须死,否则我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她今天能让皇上囚禁我,冷待你,明天就能让皇上废了我,动摇你的太子之位。你别忘了她除了是公主,更是圣主之女,拥有天下无数信徒,便是为了笼络天下人皇上也会对她的话置之不顾。”
“之前听长山总管说,您不是说皇上不会容下圣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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