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予到最后，也没能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面对上沈宴的时候，到底还想问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似乎什么也不想再知道，只是听到了沈宴的声音，即便是难听至极的诅咒，他一直提起的心似乎也就安了下来。
陆越昂上前确认了一遍，这才对着手机沉默半晌，开了口，“死了。”
“让我再看他一眼。”顾江予慢慢说道，“我很快就到了。”
方向盘一转，驶出机场高速，顾江予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盯着眼前的路有些出神。
柳灵沁在后座，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江予……”
“我没事的。”顾江予低沉的嗓音响起，“就算他自己不寻思，送到警察手里，判刑也是个死刑，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从我抓他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了，就是有点难受，没事的。”
“你想要的答案，我或许可以帮他给你……”柳灵沁轻声道，“我大概可以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知道。”顾江予自嘲般一笑，“只是想听他亲口跟我说而已，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就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总觉得我没有对不起他，就是想亲口听他说出他恨我，他怪我要送他出去，连累他被折辱而已。”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他在学校受欺负的事情我都知道的，我也找过校方警告过他们，也亲自去过国外，只是没有去见他，我找了他的同学，要求他们对他好一点，他们后来也确实收敛了一点了，只是他可能没有感觉出来，我也找过他的父母，说过我这么做其实不是想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也是有私心的，只是到底都是乡下的老人家，他们听不懂我的意思，执意要那么想，我只能求他们不要再跟他说这样的……”
“可惜他们都没有听我的，我也没办法，我感觉得到他对我的那种恨意，很明显，但是他真的演得很好，只是我们到底当了多少年的兄弟，这样的感觉我还是可以感受到的，就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服气而已，就像他不服我一样，我也觉得我什么都做足了，为什么还要恨我，赌着这一口气，谁也不服谁……”
“那又怎么样呢，他都死了，我赌着这口气又能怎么样呢，到最后，到最后唯一的愿望也不能实现，我只能再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你真的很狠心。”柳灵沁给出了一个很是中肯的评价，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顾江予的脸上依旧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伯父伯母死的时候你就没有哭，现在你还是没有眼泪，心是钢铁做的吗？”
“你不懂。”顾江予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陆家小洋楼的门口，拉上手刹，“男人悲痛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哭不出来了，压抑在心里，苦的是自己，可是却掉不出眼泪。”
柳灵沁突然就沉默了，任由顾江予将自己带出车子，扶着自己往房子里走。
她想起自己曾经演过的一部戏，她出演的那个角色在父母死亡的那一刻也是哭不出来，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导演就告诉她，说人悲痛到了一定的程度，眼泪反而是掉不出来的，情绪都压抑在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个时候夸张点的呕血都可以，总之就是掉不出眼泪，要演出那种压抑的感觉。
她当时不懂导演的意思，虽然照着导演的意思演了出来，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直到今天顾江予也说出了一番类似的话出来，她才隐约明白了当年导演说出的那番话的意思。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吗？
柳灵沁侧过头看了看顾江予的侧脸，男人专心扶着她往楼上客房走，体贴又细心，只是脸上却什么神情也没有。
柳灵沁甚至觉得，自己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那种莫大的悲伤。
陆越昂就在二楼等着，见他们出现了，忙上前搭把手扶过柳灵沁，这才对顾江予指了指一扇留了门缝的门，“在这边，进去吧。”
顾江予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沈宴被平放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模样静谧安静，虽然化了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可是顾江予还是觉得，眼前的人，跟他记忆中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孩儿的形象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或许沈宴恨的是对的吧，他就是一切的原罪，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沈宴真的可以过上他自己想要的日子，或许他真的可以不用遭受这一切他不想要的生活，不管他做过什么，不管他对沈宴多好，其实都不能抹灭，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
陆越昂吩咐了李嫂带柳灵沁进房间休息，这才进了客房，站在顾江予身后。
“找个人帮他换身衣服，卸了这个妆，就说他是突发疾病死的，让殡仪馆直接过来吧，至于后事……我找人好好操办就是了，这件事就不要通知警方了，”顾江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父母的事情，就一直当做悬案好了。”
陆越昂简直不能理解，“你还要给他留这最后的面子做什么？这样的大仇？”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几乎就在说完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顾江予的真正意思，又接了一句，“知道了，我会去安排的。”
“死过人的房子不吉利，灵沁也要养胎，冲撞到孕妇也不太好，你收拾一下，跟她一起搬到我之前住的那里吧。”顾江予环视了一周，最后将手搭在陆越昂肩膀上，“谢了。”
陆越昂不太情愿，他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可是自从顾江予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协助沈宴处理后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顾江予乡下那边是很信奉这些东西的，于是也不好多说，看在柳灵沁的份上，他也实在是不想柳灵沁有什么意外，只好顺了顾江予的意思，吩咐陈叔准备东西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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