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谨,你知不知道江时景家里出事了?”
周子越缩在袖子里的手手心全是汗,两个小时前不知是谁给他发来一条短信,短信里写着江氏企业出现变故,周子越本是不信,翻墙搜关于江城的资讯果然找到了相关讯息,江城的龙头企业因资金链出现巨大空缺一时间岌岌可危,这种庞然巨物,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连他们都无法周转的资金,又该是如何庞大的数字?
手机一振,又一条短信进来。
“如果你想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不妨告诉她这件事,让她来找我,我叫秦诺。”
温谨脸上忽然血色尽失,苍白若纸,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方才跟江时景通过电话,他却只字未提。
“你怎么知道的?”温谨不是不信,而是好奇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江城人,怎么会关注到他们。
周子越张张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纠结了许久要不要告诉温谨,便是不知如何开口,咬咬牙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温谨一眼扫过,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温谨勉力扯出一个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周子越见她神情恍惚,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他是想要她,但也想要她开心。
“温谨,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可是我觉得,关于你男朋友的事,你也许有权利知道。”
“跟你没关系。”温谨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谢谢你告诉我。”
让周子越离开后,她甚至不想去问许宴臣是不是真的了,更不想去问江时景,他不说其中又牵扯到秦诺,那么里面必然还会与她有关,江时景不会告诉她的。
温谨还有秦诺的微信好友,定定心神,便拨通了她的电话。
“久违了,温谨。”电话很快被接通,听得出秦诺似乎心情不错,话音里都洋溢着愉悦。
也对,她是该高兴,
“你有没有做手脚?”温谨开门见山,她知道秦诺家里也有钱有势,只是秦诺是高中因为户籍限制才转来江城念书的,她不知道秦诺家里手能不能伸那么长。
“你也太高看我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最多不过让我爸爸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商人利字为先,江氏企业作为江城的龙头企业,若是倒了,必定要在江城的商业圈引起震动,却也会带来新的商机。
欲立必先破。江氏企业在江城独占鳌头多年,江城虽然是个小城市,但这几年经济发展颇快,两者相互扶持,才有了江氏的辉煌。到底树大招风,同行里它风头过盛,挡了别人的道,秦家便是其中之一。秦家根源江城,早就有意将分支发展过来,只有它倒了,他们才能进去分这一锅粥。
“你想让我干什么?”秦诺提示得足够多,温谨心下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温嘉兴也从商,从小耳濡目染几分再加上这两年零零碎碎学的,足够她在脑海中弥补出大致轮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秦诺笑开,温谨忍着脾气没发作,“你离开他,我就让我爸网开一面。”
温谨心里好笑,到了他们那个级别的人了,还会这么幼稚因为一份无足轻重的感情便舍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么?
更何况,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秦诺听着手机里机械的女声,牙根咬紧,她倒要看看温谨能这样趾高气扬到什么时候。
说完温谨便挂了电话,连谴责都不想。
她躺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了会儿,再睁开眼,已经冷静许多。
脑子里之前觉得奇怪的事在此刻全部连贯起来,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回国的飞机上,温谨一直在想,命里聚散是否真的有时,她跨过了自己的心结,却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抵达上海,温谨又买了回江城的票,出发前到底还是问了许宴臣,许宴臣只知江时景家中有事,但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最后告诉她江时景这段时间学校请了假。
问许宴臣,也是让他告诉江时景,她知道了。
她直接去了他家。
一路颠簸,温谨不曾休息过,她睡不着。
见到江时景时,日光刚好从地平线上蔓延开,风吹过她的裙摆,脚踝泛起一丝冷意。
原来又已经秋天了。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秦诺要我离开你,然后她就帮你,她是不是也跟你这么说?”温谨此刻的头脑居然格外清晰。
“嗯,我拒绝了。”江时景神色淡漠,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温谨,你总是这么鲁莽,永远都学不会照顾自己。”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她,温谨抬眼看他,他来得急,下巴上冒出几根青青的胡茬。
她还记得它扎在她身上是什么感觉,微微刺痛,还有更多的是痒到骨子里的酥麻。
凝望他许久,温谨忽而笑开,“江时景,我们分手吧。”
江时景没有说话。
于是她又重复一遍,“江时景,我们分手。”
“你说好,好不好?”她不敢看他的表情,更不敢对上他的眼,原来心被自己捏碎是这样的感觉,不是不能呼吸,而是不敢,每一口氧气都是刺痛。
江时景摇头,把她用力揽进怀中,力气大得似乎要碾碎她的骨头。
“江时景,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喜欢你也太辛苦了,追了你那么多年,又是异地又是异国的,最后还这样,太累了。”温谨带着哭腔,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浑身都在发抖。
换做以前,一定想不到最后会是她先推开他。
“温谨,别哭了。”江时景的声音似乎依旧平稳,温谨却听得出他的心疼,“再哭妆就花了。”
“你乱讲,我明明就没有化妆。”温谨还抽抽噎噎地,却不忘反驳,“妆花了也很好看。”
“是,你一直都很好看。”
“江时景,我很认真的。”温谨向后退了一步,擦干眼泪与他对视。
“我真的不会再喜欢你了。”但我依旧爱你。
江时景注视她良久,最后嘴角扯出她熟悉的笑容,清清浅浅,一如往常。
他手摸了摸温谨的头,道,“好。”
那一瞬,山洪倾泻。
温谨有一瞬开始怀疑,过去的一年是不是都只是她的一场大梦,而此刻,她达到了梦中悲剧的巅峰。
可她知道不是,现实无法峰回路转,它只会尘埃落定。
“我要回上海了。”再向后一步,温谨退出他的怀抱,夜风一吹,别说感受到他的体温了,她连自己的体温都感觉不到。
“你别跟着我。”
江时景沉默。
一路她都走得很快,脚步匆忙得甚至慌不择路,好几次磕磕绊绊差点摔倒。温谨悄悄回头望过,他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了公交车,江时景和温谨隔着长长的距离,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
这是第一趟去往火车站的班车,人并不多。
他们的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交汇。
遇上江时景温谨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哭,温谨现在不想再哭了,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只会让她自己难受,还会,让他担心。
可她忍不住,最后她只能捂着嘴,不让自己哽咽得太大声。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她对上江时景淡淡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温谨,不要哭了。”
隔了很久,他又轻轻道,“我爱你,你不要走。”
温谨愕然抬头,泪水糊了满脸,她只能不停地重复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爱你。
温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喊的开始,你喊的结束,他也终于爱上你。
“江时景,再见。”
良久,他才道,“照顾好自己。”
“再见。”
******
温谨没回上海,她去了西安,去找谢铭。
哭得太狠,她累极才入睡。
谢铭接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带她去吃了碗热乎乎的面喝了碗滚烫的汤,把她送进酒店。
“先睡觉,有事睡醒再说。”
温谨顶着两颗肿成桃子的眼睛道了声谢,谢铭想摸她的头,可他记得那个人也很喜欢摸她的头,便改成拍拍她的肩,“傻子,睡觉去。”
她蒙头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是夜晚,谢铭不在。
给他发了消息,他很快便提着两笼小笼过来。
温谨笑了笑,嗓音沙哑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跟他在一起了,他特别爱我,但是我们又分开了。”
一颗泪忽然砸在她手上,温谨看着它愣神,怎么,哭了呢?
谢铭一时无话。
“温谨,那不是梦。”
“是吗?”温谨闭上眼。
这是温谨第一次来西安,夜晚的西安比想象中沉静,不是节假日,没有喧哗的游客,整座城市沉淀在历史厚重的风尘中。
温谨走累了,便在一块石阶上坐下。
捏着手指,她开始讲这几天的事,末尾她道,“这几天,我真的觉得像在做梦。”
“谢铭,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意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无所有,我不能忍受我喜欢的人因为我跌落到尘埃里,哪怕其中有万分之一我的因素都不行。
我不信秦诺,因为秦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决定不了什么。我离开他,只希望我不成为他的负担,我什么也帮不了他,连陪在他身边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我离开他,他可以不被束缚,那我愿意放手。
那样到了最后,就算他什么都没了,他还有温谨。”
“温谨是个骗子,温谨只会永远爱他。”
******
回北美后,许宴臣与周子越似乎都很担心她,温谨几次表示自己没事,他们都不信。
直到北美落下第一场雪,温谨终于看到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的大雪有多么漂亮,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去年江时景发给她的那张照片。
今年江城会不会下雪?
她跟温恪说,如果江城也下了大雪的话,一定要告诉她。
可直到她回国,江城都没下过雪。
温恪不明白,姐姐怎么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才十二月,江城怎么可能下雪?
在机场和许宴臣分道扬镳前,温谨对他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转身便清了所有他的联系方式。
之后温谨一直留在学校,没回江城,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个实习做着。至于周子越,她彻底避开,按理说她应该谢他的,他若不说,最后她便什么都无法选择,可温谨不想再为难自己。
将近年关,她还不打算回去。
大年初一,温谨一个人呆在寝室里,抱着手机看了一整晚的美剧。
温家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谨什么都不说,她的朋友他们也不认识,急得温嘉兴险些从江城飞过来。
“对不起爸爸,我遇到了一点事情,还没能处理好,所以不能回来。”每个字温谨都说得很慢。
对不起,她真的为了场恋爱为了个男人年都不过了家都不要了。
而这一切由她一手造成。
温恪终于告诉她,江城下雪了,特别特别大,她连忙抢了机票回去,温谨很多年没在江城看过这么大的雪,纷纷扬扬,似鹅毛坠落。
温谨偷偷回了学校,路过三楼时,她兀的想起,高二那年时,同样的地点,也是一场雪,不算大。
为了它,班上的同学蜂蛹而出。毕竟江城是个难得有雪的城市。她也不例外,她拉着安然飞快地跑了出去。
恰逢她们坐在窗边,因而比别人多了距离优势,占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耳边是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大都在宣泄着她们的激动的情绪。
温谨记得,安然趴在栏杆边懒懒地向她吐槽,眼中狭促,“真不明白这雪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觉得很像头皮屑一样让人恶心吗?”
她没回她。
后来她们去操场打雪仗,隔壁班也一起去了,江时景在其中,她和安然她们打闹,看见江时景正在团雪团,温谨心下一动,极快地团了团雪向他砸过去。
江时景在那瞬间似乎有了感应,极快转身。不巧,那团雪正中他脸颊,把他眼镜都打了下来。
她撞上他的视线,心快跳出来,温谨忽然萌生出想要向他告白的想法,从不知不觉的喜欢到想要宣告它。
这一场义无反顾,从这里开始。
温谨继续向楼上走去。天台大概很久没有人来过,门锁都生了锈。她怕冷,但要开门还是得取下手套,废了好一番劲儿才把门弄开,五指磨得通红。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双手套,它粘上了锈迹,却也不觉得多心疼。
大概是因为她有更难过的事。
温谨在裸露的天台上站了一会儿,雪覆满她的肩头,她自顾自的转了一个圈,大衣和裙裾一起在空中飞扬。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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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了上海,默不作声地回来,再默不作声地离开,不告诉任何人,也不想知道任何人的消息。
意外的是陈伊伊居然提早返校。
陈伊伊说,怕她一个人寂寞决定大发慈悲过来陪她一起寂寞。
温谨笑,给她发了个大红包。
或许是上帝眷顾她,所以安排了陈伊伊。如果没有陈伊伊,她大概要病死在学校。
这场病来势汹汹,从简单的发热开始,险些转成肺炎。
温谨中间一直迷迷糊糊的,嘴里似乎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某天晚上,她恍惚觉得有人在她床边看她,是她熟悉的、淡淡的目光。
******
开了春,温谨的病痊愈。
枝桠新绿冒头,双燕南归,温谨看着窗外乍泄春光,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伊伊,我不作了。”
我终于看开,没什么再值得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没虐了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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