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旬忍无可忍地抓住个枕头就往他身上打。这是她从少女时代一直睡的床,没有男人在上面坐过,曾教授没有,就连谢凭宁也没有,他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不客气地登堂入室,侵入她最隐私的角落?
池澄狼狈地躲着劲道不小的枕头,最后一把将它夺了过来,被枕头蹭过的头发有些许凌乱。当然,旬旬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仪态绝不优雅。
“干什么?你不给别人打你耳光,还不让砸你的头?那你为什么不买个保险箱把自己装起来?”旬旬气不打一处来,“你滚出去唱生日歌!”
“你潜在的另一面真是暴力……”他躲着又一只枕头的扑打,笑着说道,“赵旬旬,你一定要和我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无耻者无畏,人至贱则无敌!旬旬无计排遣,用力一蹬被子,捂着脸干号一声。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乐于撒泼,那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而且这远比做端庄淑女要痛快得多。
池澄没再把她往极限里逼,站起来把位置还给她,“好了,不闹了,我不过是担心你。你人都瘦了一圈,气色差得和黄脸婆差不多,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你不欢迎我,我留下来也没意思。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他扳开旬旬捂着脸的手,她眼前晃动着一把崭新的门钥匙。
“公司步入正轨,我就从酒店里搬出来了,刚找了个房子安顿下。在这边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又爱掉东西,这钥匙放你这儿,要是哪天被关在门外,还有个备用的。”
“你想都别想。”旬旬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就这么讨厌我,一点儿余地都不留?”池澄无奈道,“我但凡有个可以托付的人,也不用麻烦你。”
“我信你才见鬼了,你表舅呢?”
“说了他是王八蛋!”
“客厅不是有个和你一见如故的忘年交?”
池澄强摊开她的手,把钥匙塞在她手心,“你要以为我是随便交出钥匙的人,那就太看不起人了。我说只信得过你,就只有你。”
旬旬当即将钥匙扔到地板上。池澄脸色一变,她几乎以为他要发火了,谁知他站在床边静静看她几秒,又弯腰将钥匙拾了起来,重新放到她的床头。
“我是挺喜欢你的,但也没你想象中饥渴。如果角色对调,你把我当成这个城市里最能信任的人,我会很珍惜这份信任,与感情无关。但我想你心里未必有这样一个人。”他伸出手指去拨弄钥匙,“你那么抗拒它,不会是怕自己哪天把持不住,主动用这把钥匙去开我的门吧?”
眼看旬旬又要翻脸,池澄赶紧见好就收,留下钥匙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笑了,“最后一句,真心话!如果你哪天改变心思,钥匙在你手里,你随时可以用它去开那扇门,只要我还在这个城市,任何时候都可以。”
池澄也没有吃饭就告辞了。
艳丽姐送走他,走进女儿房间,斜靠在门框上,一边吃着池澄带来的生日蛋糕,一边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做得过头小心把人吓跑了,到时有得你哭的。”
旬旬苦笑,“我有什么可哭的。两个多月前你还说他笑带桃花,又比我小,这样的男人靠不住。”
“一时有一时的说法。”
“不管哪个时候我都没想过跟他在一块!”
“你不想跟他一块,怎么又被姓谢的捉了个现行?这种事,想来想去就出了鬼!好比当初我年轻的时候,嫁谁不好,偏偏跟了你那个穷光蛋的死鬼老爹,吃了半辈子的苦。醒醒吧!妈是过来人,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他条件好,对你上心,他能瞧上你,我这个做妈的都想不通。趁他热乎劲没消,赶紧把正事定下来。你也不是十八二十岁的黄花闺女了,离过婚,好在没孩子,比我当年带着你强百倍。你叔叔一没,我们娘俩背后没有大树,我这后半辈子除了你还能指望谁?池澄那孩子还挺懂事……”
旬旬心里暗道:他懂不懂事难说,但他的钱是挺懂事的。
在二选一的职场竞争中落败的旬旬重整旗鼓,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前去面试。
那公司所在的地点位于市内知名的一幢写字楼内,并不难找,她到了之后才发现前来面试的并不止她一人,难免心里多出了几分忐忑。这日是周末,公司里没有什么人,除了人事部的职员,就是应聘者,好不容易才轮到旬旬面试。她走进小会议室,对方的负责人是个白净面皮的中年男子,戴副金边眼镜,五官文秀,奈何前额微秃。
旬旬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在埋头翻看面前的简历,看到旬旬,让她坐下后,他的视线便一直在她的面孔和简历上的照片之间流连。旬旬被他看得坐立不安,不知是自己的仪表出了问题,还是又遇上了心怀不轨的办公室猥琐男。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例行公事地提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便问起了她职业生涯里那空白的三年。旬旬只能从实说来,对方听了,淡淡地让她回去等候通知。
旬旬有些失望,从面试情况来看,这样的答复多半意味着委婉地拒绝。她想了许多种失败的原因,最有可能的莫过于自己本人与对方所期望的相去甚远。她很久都没有照过免冠照了,简历上贴的还是几年前的相片,大概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给对方极大的落差感,加上做家庭主妇荒废了三年,再次落败也是情理中事。她正沮丧地准备投入新一轮找工作的战役,忽又接到这公司打来的电话,说她通过了面试,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即可正式上班。
虽然纳闷,但对于绝望当中的旬旬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她不能再错过这一次机会。为了郑重起见,次日,出门前旬旬特意将及肩的头发盘了个严谨的发髻,看上去显得更精干些,好与对方所期待的资深会计形象相契合。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上班的地点,走进大堂中庭,满眼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她的运气相当不错,恰恰赶上即将合拢的电梯。刚挤进去,她眼前忽然一黑,顿时伸手撑开电梯门,整个人又迅速地撤了出来,甩了甩头,求神拜佛只希望看到的是幻觉。
不对劲,太不对劲,这是个平凡而正常的工作日早晨,她前往新岗位报到的第一天,怎么能让她在电梯里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又有一个人紧随着她在电梯再度合拢之前挤了出来。
“你到底要怎样?”旬旬悲愤莫名,见过阴魂不散的,但她还是很难相信有人会紧逼得如附骨之疽。
池澄抬高了手里的公文包,干脆利落地答道:“和你一样,上班!”
旬旬想起了自己新任职公司的经营范围,也怪她傻,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尧开科技,主营生物科技、制药。他也曾明确告诉她,他家里是做制药行业的,自己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拓展当地的业务。世间做药的有千万家,但她不能忘了,凡是与他沾边的,都不能相信侥幸和巧合。
看池澄的样子,丝毫不为她出现在此地而惊讶,不用说,这又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就等着她傻乎乎地送上门来。
“你也算是费心了。”旬旬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受宠若惊,在这世上被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着,也算是种难得的“荣幸”。
“还好,没费什么心。”池澄站在她对面,说道,“大家打照面是迟早,我就知道你会说什么都是我安排好的。”
“难道不是?”
“既然那么熟了,我也不跟你废话,老实说,答案是一半一半。简历是你自己投的,人最后是我敲定的。办事处现在缺个财务,招人的事不归我管,没人眼巴巴守株待兔等着你。现在找工作不易,招聘启事一公布,单单这个职位收到的简历不下三十份,你只是其中一个。人事主管把比较合适的几个交我过目的时候,我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你,就当场拍了板。你要是说我从几个条件差不多的人里挑了个熟人来做会计是个错,那我无话可说。解释就到这里,接不接受由你,你现在完全有后悔的余地。”
他指指大门的方向,“不怕跟你明说,我私心是希望每天看到你,但这事没人能勉强,我早做好你见到我之后就甩手不干的准备。”
旬旬一下子没能从最初的意外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她求职心切,天女散花一般投出了无数份简历,但凡是与财务相关,又稍微靠谱的招聘企业,基本上无一落下,尧开只是其中之一。确实是她自己主动递交的求职信息,最后撞到他的枪口上,说巧合让她于心不甘,说阴谋却也没有证据。池澄那番话偏又说得霁月光风,让她满腹的质疑反倒成了小家子气。
罢了,没有风度就没有风度。旬旬只知道自己不能和他朝夕相处,更何况在他辖下,这简直难以想象。她二话不说顺着池澄手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池澄跟了两步,冷冷道:“你把人看扁了,我从来不强迫女人和我在一起。我喜欢你,这是我的自由,你没兴趣,拒绝就是,难道我还会霸王硬上弓?你出来工作无非找口饭吃,莫非在别人那里又会比看我的眼色容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不是你赵旬旬眼巴巴赶着送上门来,我手指头都不会碰你一下。该说的都说了,再走我绝不拦你。”
他果然没有再跟上来,旬旬憋着一口气走出大厦,冷风一吹,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更迷茫。她是一心奔着新工作而来的,尧开的待遇上佳,办公地点和上班时间均合心意,虽说推掉了这份工作,她未必找不到另外一份,但要等多久,到时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旬旬不想动用“一无所有基金”,交给艳丽姐的钱又在曾教授去世前用了个一干二净,房子是万万不能卖的,股票保险套现又要吃大亏,艳丽姐手里虽有笔可观的抚恤金,但那是她的命根子,母女一场,即使她绝不会把旬旬扫地出门,但再不给生活费堵一堵她的嘴,还不知今后被她批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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