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很爱他。”珊珊从容作答,“貌似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大概这就是早恋的后果。那时候我年纪轻,凡事听从家教,好好学习,嫁给爸爸的得意门生,做个出色的科学家太太。可是,我现在忽然感觉到,我们之间,其实是一种亲情!你象大哥哥一样一路照顾我,没有你,我在日本的求学过程会是相当孤独和无助的。”
“哼,科学家太太,你差点就是了!你再提早来三天,就会跟我一起出席京都校友恳亲会,很多名流校友都在现场,带着他们的太太。我站在那里握着酒杯感概万分,我想起我贫瘠的故乡,我从寸草不生的甘肃彩虹山一路走到这里风景优美的京都清水寺,整整用了十二年!在日本读研期间,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整整五年没休息过一天,直至恳亲会现场,我这个穷孩子终于被世界善待!在那里我结识了很多名流,商界政界医界科学界,包括荒川正弘这样的你做梦都梦不到的大财阀。他们有眼光很欣赏我,认为我有投资价值,我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课长,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知事甚至是区议员,他们会有丰厚的回报。你呢,高度近视!你的视力需要校正!科学家太太算什么?你本应该成为议员太太!哼!就差一步,仅仅一步之遥,你没赶上,你不觉着遗憾吗?九年,整整九年恋爱时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你的全部事业就是我,但你功败垂成!”
“那些我不在乎!”珊珊眨了眨眼,她搞不懂胡岩咬牙切齿说这么多废话到底起这么作用,九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摸清一个女人的情感开关这个男人真的是有够失败!“什么狗屁太太我都不在乎!那些脸上涂着厚厚脂粉提着昂贵包包左鞠躬右鞠躬的微笑机器在我看来无非是披着丝绸的猴子!也许我不配,我没天份,我可没那个耐心哄每个人都开心。不过,我应该谢谢你,感恩之心我还是有一点点的。谢谢你多年以来的关照,还有抱歉!想必这段感情是一场误会,误人误己。”说罢珊珊鞠了躬,掏出一枚蓝色天鹅绒小盒子,双手递给胡岩。
“我想大致是因为你们的性生活很和谐!”胡岩接过盒子看都没看一眼塞进衣兜里。
自打今天出门起,胡岩就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语多讽刺,眉眼尖酸,令珊珊颇为愠怒却又不寒而栗。她感觉今天遇到的是从没见过的另一个胡岩,他脸上的那种嘲讽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胜算,仿佛他是个胜利者,只是来收缴战利品的,而非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
珊珊强忍着没发作,她能原谅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心里早有准备,唯一无法解读的是他那一脸诡异莫测的笑。
陶思思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假装在拍风景,拿着自拍杆不断调整着角度,耳朵却一刻没有背离风向。故事的结局并不如她所愿,没有出现偶像剧男主将戒指远远抛出坠入深谷的EndingPose,这令她十分扫兴,于是专注地去拍她的风景。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山坡吸引了思思的注意力,稀零的枫树下面是一片坟地,各色石碑林立着。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长发少女虔诚地跪在一个墓碑前,细细祷告着什么,身边放着一只小小的竹桶和还有一枚竹勺,少女身后站着一位黑衣老妇人,背都驼了,墓碑前躺着一束火红的玫瑰,那种大朵饱满的玫瑰一看就价值不菲。画面很美,黝黑的湿土,雪白的和服,头顶火红的枫叶,黑白红搭配在一起分外怡人。
思思用力按调焦,大致可以看清墓碑上竖排着短短两个字--“水子”。不大一会儿,少女缓缓起身站到一边,老妇人弯腰勺着水,细细地洒在墓碑之上。少女不经意地侧过脸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镜头里,吓了她一跳,“啊!”一声惊恐地捂起嘴唇,不让自己当众尖叫出来。
陶思思失魂落魄地跑向珊珊,她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胡岩正在跟珊珊告辞,他不乏潇洒地扔下一句,“记得去拜千手观音,我要去花見小路,恕不奉陪!”然后他得意洋洋径直走开。
思思拉了拉珊珊的衣角,“他怎么了?花見小路是哪里啊?”珊珊一脸怨气望着胡岩背影,“花見小路是艺妓出没的地方,他的意思是去找鸡!”
思思一时也头大,她摇了摇珊珊的胳膊,“哎,精神病,不去管他!我才刚看到了一个人,细思极恐啊,太吓人了你猜是谁?”
“谁呢?你脸都白了。”
“荒川樱!”
“怎么可能?你没看错吧!在哪呢?带我去!”
思思拉着珊珊的手,跑到扶栏的一边,摇着指头指向对面的山坡。那里除了山林里静静的石碑,荒零的落叶,连个鬼影都没有。
“你是看错人了吧,也有一种可能,现在年轻人整容得太多了,锥子脸满大街都是啊。别想多了,我们一起去喝茶。到了清水寺舞台,不体验一下著名的茶道怎么可以呢?走,我们吃茶去!”说罢,珊珊拉着惊魂未定的思思,走进舞台建筑内堂去了。直到二人捡了个茶室,半跪在茶几边,思思仍象丢了魂似的。珊珊拿起茶牌问道:“你是要抹茶还是煎茶?”
思思愣愣地看着珊珊半天,猛地想起什么,慌乱地从皮包里翻出手机,“我给你看,我给你看,我有拍下来。你一看就知道了我没说谎也没中暑也没撒癔症!”
珊珊疑惑地接过手机,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我看不出长相,应该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这个失焦了,真的无法分辨。或许只是你的幻觉,荒川樱的传说看多了。”不大一会,珊珊的手指忽然停下,在一张照片上定格,她仔细看了看墓碑上的刻字,“--这可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哪里不对?”思思伸着脖子,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在日本民俗里,‘水子’是指夭折和流产的孩子。墓碑上还有一行小字,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戒名。可是,我真的是看不清,好无力。”珊珊象是对思思说,也象是对自己说。
“我很清楚地记得,尚白冰说过她是有一个孩子来着。莫非……”
正在这时,茶室的门被缓缓拉开,一位驼背的黑衣老妇人手倚着门半曲着身子站在外面过道上,并不进来。这位老妇人虽然穿着素色和服,面料却极贵重,但见她满头灰发,拎着一个名贵的贝壳包,实际年龄大至在六十岁往上,由于保养得体,长着一付光洁的面膜脸,给人感觉也就五十出头,富贵之气隐忍不显。
老妇人看了看珊珊,象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讲,欲言又止,末了只是换了谦卑的笑容,她鞠了一躬,“十分抱歉,大概我是走错了房间,打扰到您了。”言罢轻轻将门合上。
思思紧着打手势,“就就就是她,就是这个婆婆,照片上那个。”
珊珊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水,侧耳倾听渐渐远去的木屐声,她看着茶牌上的书法“和敬清寂”,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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