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万。
不小的数额了。
说是补偿,对苏暖来说不如说是买断。
买断她的前程。
她又将支票推了回去,刚才她的脸上还客气的表情逐渐冷淡了下来,“恕我不能答应。”
曾经被人夺走过角色,那是因为她不争,想着赚够钱就能拿回他们苏家的玉了,谁能想到那之后的变数。
如今距离冬季拍卖会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必须争取多赚一些钱。
不答应?
唐时慕慢慢抬眼看过来,瑞凤眼细长,眼尾微微上翘,声音依旧清贵,“苏小姐是嫌少吗?”
苏暖默了默,这个价格对她这样知名度的演员来说已经是抬举了,但她还是摇头说:“唐总给的价格的确吸引人,可是电影的女二号是我凭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我不想放弃。”
她的眼神坚定,毫不退让。
对于掌管偌大唐氏企业的唐时慕来说,这眼神太过熟悉。
不简单的女人。
他嘴角一扯,将手边的茶杯挪开,那双眸子里神色淡淡,像碧湖清潭:“认识唐静姝吗?”
唐静姝
苏暖忽然想起来试镜那天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气呼呼地离开现场,当时还有人上去好言相劝,劝她不要伤心,结果都被她给吼开了。
后来还是小桃告诉她,那位是南城唐家的小姐,脾气臭得很,才刚进演艺圈不久,这是被导演嫌弃了才这般生气。
那时候苏暖没怎么关注,现在想起来也只记得她容貌姣好,打扮时髦。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却也是点了点头,“知道这个人。”
突然,脑海里电光一闪。
那个女孩姓唐,眼前这位也姓唐?
莫非
对方大方承认,“没错,我是她哥哥。这部电影的女二号她非常喜欢,所以我希望苏小姐能将这个机会让给静姝,如果是价格方面不满意,我们可以谈,我们唐家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
好霸道的口气。
什么叫静姝喜欢,希望你把机会让给她?
也许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人的努力还真是可以随意践踏。
“如果我不答应呢?”苏暖的目光迎上去,清楚的看到对方眼神逐渐冷沉下来。
他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可不是什么讨好的事情,苏小姐考虑清楚了吗?”
苏暖冷哂,想也没想的就站了起来,“唐总搞错了,我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喝莫名其妙的酒,如果你找我来是为了让出女二号,恐怕我是不能答应的,告辞了。”
“站住!”身后一声冷呵。
苏暖背对着唐时慕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
“唐总是霸道总裁当久了吧?可惜我不是你的员工,你也没有资格限制我的自由,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末了她又添上一句,“如果唐总有本事说服张导换人的话,我可以让贤。”
唐静姝没能入张导的眼,就说明她不适合演那个角色,张导的犟,圈中有名,唐时慕再有本事也改不了他的脾气。
人已经走出包厢了,保镖回头问唐时慕:“唐总,要追回来吗?”
唐时慕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支票,淡色的唇瓣微微一动,“不必。”
后来这件事情被周梅仁知道了,他翘着兰花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苏暖的脑门,“糊涂东西,那就是我们的大老板!”
苏暖靠在椅子上翻阅剧本,听见周梅仁这么说,啪的一声将剧本合上,才猛地抬眼看他,确认过眼神后,她又疑惑道:“老板不是姓邵吗?”
小桃也点点头。
苏暖很少会关心这些问题,周梅仁也耐下心来同她说:
“那是明面上的,幕后老板就是唐总,哎,不过这事也不能怪你,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
小桃嘟囔了一句:“苏姐凭自己本事得来的机会,干嘛要让出去?就算是大老板也不行,难不成还强权压制不成?”
苏暖微微一笑又重新翻开剧本,再过两天电影就快开机了,而那位唐总并没有来找她麻烦,想来那件事情也是不了了之了。
晚上七点左右,苏暖接到时基的电话:“苏小姐,老板让我通知你今晚过来上班。”
电话挂断后,苏暖望着黑屏了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秦正铭已经有两天没有来找过她了,她自欺欺人地去逃避现实好躲过这场如灾难般的重逢。
可事实上,逃不过的事情怎么躲都没有用,这是命,从前她不信命,可重遇秦正铭后她就信了。
两人在一起是命,分别是命,重逢也是命。
而他们就像命运大网里的两条绳索,缠绕不尽。
是苦,是悲,她都尝到了。
在窗户边站久了,直到脸颊冰凉两条腿都有些发麻了,她才稍稍挪动几步。
外面夜色渐浓。
谁知道等她到m.n会所的时候,却看见了唐时慕。
包厢里大约有十几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派社会精英人士的集会。
唐时慕坐在秦正铭斜对面的沙发上,与秦正铭的冷漠疏离不同,他坐在那里即使是喝酒都能喝出一股出尘的味儿,看着一点也不像商场上的人。
可是眼下苏暖并不在意他怎么会在这,而是在意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难道进去对自己的老板说自己是这家会所的陪酒女?
也许就正中唐时慕下怀,让唐静姝取代她的女二号。
就在苏暖踟蹰不前的时候,秦正铭正好抬眼看过来,他那一眼太过深邃,四目相对直接将苏暖僵硬在了原地。
“还不过来?”秦正铭低沉的嗓音穿透人群,毫不避讳地砸在苏暖身上。
包厢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随着秦正铭的话转移到苏暖身上。
她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
是唐时慕的。
她指尖一颤,而后又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进去后苏暖才发现,包厢里还有靳庭风,原来今天是他生日,他的好友都被请了过来。
事实上秦正铭和唐时慕并不熟,只不过中间有靳庭风这一个共同好友,但即使是这样,两人也难得能碰面,赶在今天靳庭风三十岁生日,才千载难逢能遇上。
靳庭风看见苏暖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脸色冷沉了下来,眉眼都写着厌恶,蹙眉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她来的,她本来就是”
然而秦正铭的话还没说完,苏暖直接给截了,“我是秦老板的朋友。”
朋友?
靳庭风先是冷嗤一声,而后看秦正铭闲闲地睃一眼并不想再解释什么,他一下子就沉不住气了,又想起那天他到秦家老宅问他是不是对苏暖还余情未了时,他脸上的表情。
不屑,冷漠,寒意。
可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靳庭风索性坐下来,懒得管他。
疯了,简直是疯了!
唐时慕也只是轻瞥了苏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秦正铭让苏暖坐在自己身边,苏暖才入座,包厢外面顿时涌进十几个莺莺燕燕。
不得不说m.n会所有钱,就连这里的姑娘都是外面不能比的。
包厢里的这些可都是南城顶尖上的权贵,这些姑娘使出浑身解数,就想从他们身上捞点什么。
这边,秦正铭捏了一把苏暖的手,“别这么不懂事,唐总可是你的老板,怎么样也得敬人家一杯不是?”
秦正铭的指尖冰凉,苏暖打了一个激灵将手抽回来,拿起桌上的酒杯敬了唐时慕一杯。
“还没恭喜苏小姐拿下电影的女二号。”唐时慕淡淡一笑,将苏暖敬的酒一饮而尽。
卫生间内,苏暖才刚伸手开门,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紧接着一道人影覆了上来,“砰”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秦正铭,你”
两瓣薄唇覆压下来,将苏暖的话给堵了回去。
秦正铭蛮狠无度,“怎么样,见到自己的老板感觉如何?”
苏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反应秦正铭口中说的人是唐时慕,“你是故意的?”
秦正铭一把将她反了过去按在门上,一手拉开她裙子背部的拉链,苏暖急了,“这是在卫生间,随时都会有人”
紧接着就是“啪嗒”一声,门落了锁。
秦正铭轻碾着她的耳廓,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又加重了力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看见你陪别人一次,我就惩罚你一次,你前两天陪他喝茶了,嗯?”
“那只是喝茶。”苏暖声音破碎。
“喝酒是喝,喝茶也是喝,下次想喝什么?”
他的嗓音沁着凉意。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苏暖被他折磨地说不出话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转动手把,哐当哐当的声响吓得苏暖咬紧下唇,身后秦正铭闷哼一声,苏暖惊出一身冷汗。
“咦,这门怎么是破的?”
“要不叫人来看看吧。”
苏暖往后伸手去推秦正铭,“她们会进来的,你快点出去”
“快点?怎么快,这样?”
“嗯”苏暖控制不住。
外面刚转身要走的两个人忽然又停了下来,狐疑的朝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
“里面好像有声音” “你不会听错了吧?”
“没有吧,我刚刚明明听见有女人的声音。”
门把又哐当哐当的响起来,外面的人还冲里面喊了两声:“里面有人吗?是不是被锁在里面了?”
苏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身后的秦正铭不知收敛,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紧扣着她的腰搅缠着她,甚至还因为她的挣扎惩罚似的咬上她的耳垂。
“唔”太疼了,她根本就受不住,眉头紧紧蹙起。
她回头猛地按住秦正铭的手腕,将声音一再压低,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定要这样羞辱我你才满意吗,你恨我怨我我都接受,可这点尊严你也要践踏吗!”
被人在卫生间里这样对待已经令她羞耻难堪,要是被人撞见,甚至外面两个人的动静会吸引来更多人,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正铭仍然是衣冠楚楚。
他倨傲地低头看她,她的脸颊微红,眼中仿佛有水光,勾着人的魂,他眸光凛凛,狠狠道:
“如果我非要践踏呢!”
他强按住她的腰窝,力道毫不克制。
下颌突然被人擒住,苏暖的一声惊呼还没破嗓而出,秦正铭冰凉的唇随即覆了下来。
外面的人得不到回应很快就走了,脚步声走远,可秦正铭仍然不放过她,咬着她的唇角,“苏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谁料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几道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还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快,想办法把门撬开,里面有人!”
工作人员片刻不敢耽搁,旋即拿出工具就开始撬门。
门锁落地。
外面的人冲进来,四下看了看。
“没有人啊?”
“怎么会?我刚刚明明听见了声音。”
卫生间的隔间里,刚才他们在撬锁的时候秦正铭将苏暖抱进来,这会儿苏暖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当她听见门锁被撬开的声音时,锁眼落地的叮当声就像敲在她的心口上一样,这会儿听见他们进来,和狼狈不堪的自己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身子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却是身后的秦正铭突然紧扣住她的腰,冷吸了一口气,又惩罚地加重力道。
“嗯”苏暖忍无可忍。
“你们听,真的有人?”
“叩叩叩——”
门被敲响,声音就贴着苏暖的耳朵,震动着她的耳膜,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里面的人,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也难得有这样好心的人。
要是在平时,苏暖一定万分感激。
可此刻,她没办法再装作自己不存在,只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颤抖,“我没事,只是嗯只是肚子不太舒服。”
工作人员也过来敲门:“真的没关系吗?我听你声音很痛苦,如果需要帮忙尽管说。”
身子一颤,苏暖的指甲在门上刮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谢谢真的不用了,麻烦了。”
这会儿人真的都走远了。
秦正铭走了,苏暖收拾好自己之后,等到脸上的潮红褪去才离开卫生间。
m.n会所的这一层,她是第一次来,与第一次陪酒的那一层不同,这一层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上来,装饰十分奢侈。
墙上精致的浮雕,悬挂头顶的灯盏,昂贵奢侈的地毯,处处都透着金钱的味道。
每一步都能让人惊叹。
这些都是秦正铭所有。
苏暖想起了当年离开秦家的秦正铭,那时候秦正铭简直就是落魄,一无所有。
处处受到来自秦家的打压,明明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可没有人敢给他工作,他在工地里做最辛苦的活,再脏再累,他仍不屈服。
那是苏暖第一次见到他,他浑身是伤,明显跟人打了一架,意识也不太清醒。
那时候她才多大,十八岁,高考刚结束。
这么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个傍晚,渐渐暗下来的巷子口,她试图推醒他的时候,他宽厚的手掌突然抓着她,那么有力,她挣不开,谁料他又将她甩开,低沉的嗓音透着疲惫:
“滚。”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那么大,只身一人敢带着一个满身是伤的陌生男人去医院。
她也不知道一个人会执拗成那样,不肯让医生上药,非得回家。
也许是同情心泛滥,也许是他那张真的很帅的脸,她跟在他身后担心他又被打又是怕他一个人撑不住,一路尾随到他的家。
果然,他的钥匙才刚拿出来,身体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拖进家,说是家,不如说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墙面斑驳,地板粗糙,电线老旧,没什么家具,窗户也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
她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药,连呼吸都十分小心生怕吹破他的伤口,那时候她真傻,憋出了一额头的汗。
却在抬眼时,撞进了一双墨玉色的眸子,他静静地看着,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和不耐,那双眸子好看的不像话,像玉石。
她看愣了,心跳飞速,丢了东西就跑。
苏暖回过神来,深深舒了一口气,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嘴角轻扯,一抹苦涩。
七年过去,他已不是那个他,她也不再是那个她。
她慢慢地走,却在拐弯时看见站在不远处抽烟的秦正铭。
他虚靠着墙,身材高大的他将走廊那一边的灯光遮去了大半,对着苏暖的半边脸轮廓深邃,侧脸线条坚毅,手指间抽掉一半的烟冒着不太亮的星火,他微微抬眼看过来,眸色深沉如墨。
背着光,像两颗暗夜里发着冷光的玉石。
苏暖觉得心尖膨胀地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了。
后来,苏暖再想起会所那一夜秦正铭的目光,总觉得是梦一场。
不能想,多想会成妄。
虚妄多了,人就容易迷失方向。
而她的方向,只能一往无前。
她躲开视线,与他擦身而过。
“去哪?”
手腕被扣住,他嗓音清冷。
苏暖停下来,忽然回头,两只眼睛好像幽着一汪清水,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回去陪酒啊,秦老板。”
他冷哂,“人都走了,你也滚吧。”
苏暖脸上没什么表情,抽回手点了点头。
回到包厢,果然人都走光了。
她拿包的时候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酒瓶,手里的包也飞了出去,门外的人脚步一顿,包就掉在他的脚边。
苏暖的腿被桌角磕得有些痛,她抽着气弯腰揉了揉,转眼就看到秦正铭的目光落在她的包上。
包里原本只放了手机和一些化妆品,还有一条很普通看上去有些旧了的链子,链子掉出一半,蜿蜒着发着冷淡的金属光泽。
他弯下身子将那条链子抓在手中。
那一瞬,苏暖眼眶发热,她几乎是冲过去要夺链子,却被秦正铭攥在掌心里,他垂眸看她,眼底寒意森森,“毫无意义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已越过她走到窗边。
路灯的光,月光,都不及那道抛物线发出来的冷光刺眼。
秦正铭毫不迟疑地将那条链子丢出去。
苏暖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
被秦正铭羞辱,她没哭,被他送人,她没哭,被他当作玩物折腾,她也没哭。
可是这一刻,泪水就这么掉了下来。
脑袋一片空白,苏暖冲下楼,好几个阶梯都踩空了,就像她的心没了着陆点,她一下就慌了。
楼下有草丛灌木,层层叠叠,一条细小的链子掉下来产生不了多大的动静。
苏暖跪在草地上开着手机找。
那是她十九岁生日,秦正铭送给她的礼物,那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她。
即使是一条普通的链子,对苏暖来说却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这些年她一直珍藏,如他在身侧。
膝盖磨破了皮,掌心也被灌木扎出了血。
找不到。
还是找不到。
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失去他的时候撕心裂肺,失去链子的时候仿佛魂魄被抽离,超脱疼痛之外,生死不能。
她与他再无相干。
她哭得无助,连老天爷都不帮她。
就像电视剧魔咒一样,开始下雨了,雨水冲刷在草地和灌木上,手机的光照得那些雨珠反光,一次次她都以为找到了。
抓在手心里的却只有断草和枯叶。
找不到了
“嘶——”
灌木的断枝扎进苏暖的掌心里,手一颤,手机掉在地上,清冷的光照着她那张脸凄凉无比。
她跌坐在地上,眼神黯淡。
却是挪动身子的时候,心狠狠地拧了一下,掌心触碰到了一抹冰凉
链子混着雨水和血水,被苏暖紧紧抓了起来。
她喜极而泣地将链子捧在掌心,都说十指连心,这样心脏也能感受到那抹凉意,渐渐开始踏实下来。
太好了
突然,面前出现一双脚锃亮的皮鞋。
苏暖下意识攥紧掌心,以为来的人是秦正铭。
她失措地抬眼看上去,只见是唐时慕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雨幕下他神色淡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哭得一脸狼狈的她。
“哭什么?”男人嗓音清贵。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