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柩到下葬,经历的时间并不长,一切都好像是千篇一律安排好的,现场还是没有响起过哀乐,因为他没有请奏乐团。现场,也没有响起过哪怕一声啜泣,因为那寥寥在场的亲人脸上,除了面无表情以外,连半分的肃穆都欠奉。
等到葬礼结束以后,空旷的墓地里很快又恢复了寂寥,人群散的没有半点多余的心绪。除了多出来的一块墓碑以外,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李阵郁陪着七号,踩着青色的草地,步行离开墓园。
一路上他们俩慢慢的走着,李阵郁开了到这里来的第一次口,他低头看了眼很少带在手腕上的表,然后问他:
“要去散散心么。”
将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的七号侧头看向身边的他,笑了笑:
“我看起来像是需要散心的样子么。”
李阵郁看着前方不远处墓园的铁质大门,没有说话。
笑意开始变淡的七号抬头看了眼天,用力的吐了一次气:
“不过去去也无所谓,突然之间感觉挺索然无味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李阵郁停住脚步,刚好在墓园门口站定,他瞥了铁门右上方的一颗摄像头一眼,跟七号说了句:“黑掉它。”
有些莫名的七号没有问,而是拿出手机来用简单的几个指令连入了墓园的网络,轻描淡写的关闭掉这颗摄像头后他歪了歪头,冲着李阵郁问道:
“我们去哪里?”
对此李阵郁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来,一把按在七号的肩头。
他开口说:
“我们去做一回飓风猎人。”
目光安稳无两的下一秒过后,平地里起了一阵风,两个人的身影像是被这道风,给瞬间卷的消失不见。
除开很久以前,李阵郁在CIA围捕他的时候,救他的那一次以外,这是七号的第二次越空。
强烈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让重新落地后的他,一把弯腰按住膝盖,干呕不停。毫无异样的李阵郁没去管他,而是转身看了眼背后的住宅,走过去打开了它的车库。
用隐秘的解锁方式验证了身份后,车库的卷帘门在一串机械传动的声音中缓缓上升。渐渐缓过来的七号直起身体,先是环顾了陌生的四周一眼,而后冲着李阵郁喊道:
“这是哪儿?”
抱着双臂在车库门旁静静等着的李阵郁回了一句:
“南卡罗莱纳州以北,格林威尔。”
对于一瞬间就跨越数千公里这件事习惯的很快七号,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这上面,而是向着这边迈开了几步。
不过三步落定后,他停下脚步,看着卷帘门彻底升起后,里面趴着的一辆重型金属怪兽,表情异样:
“我们这是要干嘛?你不是说去散心么?飓风猎人又是什么东西?”
一连疑惑的三问扑面而来,李阵郁充耳不闻,仅仅只是回了句等会你就知道了,接着便走进车库。片刻过后,随着一声低吼的引擎轰鸣,那辆GMC越野卡车,缓缓的驶出,金属的车身,在午后的阳光里留下反衬。
笑着嘟囔了一句的七号,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跃坐到了座椅上。
等到车门关好,刚刚的低吼变成了嘶吼。如果说在街道里,李阵郁还基于别人的安全,遵循着限速的话。那么等到皮卡转入洲际公路后,便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狂热。
转速一度拉高,紧接着随着变速器的动作又快速下降,车速从六十,一度接近到一百六。
周围青葱掩映下的房屋,很快变成了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在这样的极驶中,七号打下着车窗,抬手握着车窗上的扶手,迎风而行。
他在这样的风中,冲李阵郁喊道:
“这就算散心么?才一百六的速度,可激发不了我的肾上腺素。”
听罢的李阵郁依旧未曾讲过一句话,只是笑而不语。
就这样随着皮卡硬朗的悬架,伴着车身的摇晃又开了一会儿后,七号再次扯开嗓子:
“BOSS,要我黑掉这片的测速么。不然搞不好过一会儿就会发现头上多了一架警用直升机的。”
长久保持缄默的李阵郁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了。
因为,车载的无线电在这时刚好传出了声音。
那是气象报警,亚热带风暴安德烈亚在沿海登陆,进入南卡罗莱纳州后,转为温带气旋。
天仿佛在一瞬间就黑了下来,带着沉闷的压抑。他们一路南下,闯入已经被警方列为封锁区的地界。所以,这个时候,去TMD的限速,只管沿着平行飓风行进的路线一路直追。
到此刻,才反应过来何为飓风猎人的七号,笑的很大声。外面的风更烈了,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把头伸到车外,冲着天上,狂吼了一通。
这带着释放意味的吼声,好像要冲破风的阻挡,一往直上,击碎那厚重的云层。
吼完后的他,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车内。
他一连敲了好几个地方,开口时的声线,是无比兴奋的那种。
“BOSS,我说干嘛把这车改成这样,原来是为了追飓风。瞧瞧,加厚的全磨砂金属包裹,双层钢化玻璃,防撞横梁。对了,底下还应该加了配重对吧。”
注视着前方的李阵郁,听着旁边不停的唠叨,这次却没有转头过去理会。他只是在突然之间想起来,原来这家伙,也不过才刚刚成年而已。
是他的经历,加上自己给他肩膀上压下的重担,才让他一直那么老成的。当童年死去以后,他又拿走了他原本花样的年华,但李阵郁从来不曾感觉到过亏欠或是愧疚。不是因为他是自愿的,而是因为他们所作的一切,不管是他还是李阵郁自己,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所谓的救赎。
这个目的的真切本质,到底是好还是坏,尚无定论。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这趟散心,终究算是又一次逃离。每个人,在监狱里关久了,都需要一次逃离。等到回去以后,又可以有力气,面对漫长的无期徒刑。
没有得到回应的七号,还是一点热情不减的,像个孩子一样在那儿唠叨。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飓风的可怕,只想着那到底是怎样的场面,会有怎样的尽兴。
说完了改装过的车后,他又敲了敲刚刚提到过的钢化玻璃。
还问了句:
“这玩意有用吗?”
第二次,不等李阵郁回答,便有现成的答案送上门来。
因为,随着速度攀升至一百八的奋起直追,那团风暴的中心,就在不远的前面了。
尽管在这个距离下,尚且看不明。但那巨大的卷积着的云层,已渐渐显出了轮廓。伴之而来的答案,正是那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冰雹!
它突兀的落下来,没有任何前兆。那会儿七号还在敲着前挡风玻璃,紧接着的下一个片刻里,一块冰雹便落在了他敲击的地方,将他给吓了一大跳。
随着第一块冰雹的信号敲响,一连串密集的撞击声,蜂拥袭来。
咚咚咚的响声,像是密集的鼓点。裂开的冰晶碎屑,积在挡风玻璃上,像是要留下裂纹。不过是大自然的边角下,溢出来的威能,就已如此震撼人心,像是令人忍不住怀疑,那刚刚才咋舌过的双层防弹玻璃,是否能抗住这样的冲击。
可惜的是,主驾副驾上坐着的,都是神经粗壮的人。他们甚至于没在这方面留驻过任何一丝的担心,李阵郁不用讲,这世界上恐怕只剩下极少的东西,才能让他动容。至于七号,他倒是更像没心没肺多一点。或者说是,于此时,有彻彻底底的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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