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态,让蓝玉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此时包间静谧的空间里,蓝玉竟还感到一丝丝的紧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只是一见到她,便冲动的跑过来,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了何事。
六兮见她没有回答,她继续道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一句话说不对,满族灭门的事也是常有。你若知,大堂处便有听书的,你去听听看。”
“这些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们封少想必也跟你说过。”
六兮始终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每句话说出来,便达到了震慑蓝玉的作用,使得蓝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六兮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话,起身开门而出。
外面大堂,小和还在克忠职守的守在外面等着她。
“走吧,回宫。”六兮一时忘了自己跟寅肃说的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去甄府。
倒是这小和比较细心轻声问道
“娘娘不去甄府看看吗?”
经他这么提醒,六兮才想起此行的重要一程。
“走,去甄府。”
其实去甄府,六兮便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只在甄府的大门口处停留了片刻并未走进去,甚至连马车都没有下。
只是掀起帘子看了看甄府那几个烫金大字以及门口那两尊石狮。烫金的字已有些脱落,像是褪了死皮。
而石狮也已经残缺失去了几块。
早有心理准备的六兮,看到自己昔日的家,想到昔日的繁华,以及爹娘哥哥在时的热闹景象,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一阵心酸。
她放下了帘子,不忍心再看下去,声音已暗哑
“回宫吧。”
这一日的天城之行,她的目的已达到,知道顾南封回来了,心情比前几日有了稍微的放松。但想起蓝玉,想起破败的甄府,心中又隐隐作痛。
晚间时,她洗漱完毕,正换了衣服,吹灭了灯,上榻准备睡时,寅肃来了。他连灯也没点,直接上了床,躺在六兮的身侧,黑暗中,伸手拉过六兮困在自己的怀中。
他身上有熏衣后的香味,干净而清爽,让六兮有些冷的心,有了那么一丝暖意。
只听寅肃问
“我听说你今天没有进甄府?”
果然,他的消息很灵通。
“嗯。”
“为什么没进去看?”
“爹娘与哥哥都不在,怕触景伤情。”六兮这也是实话。当年甄府最兴盛时,单是下人就几百,整个甄府一派热闹。如今的凄凉便更加凉透人心。
寅肃听出她声音的低落,所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唇很软,带着暖意,似能给她安慰。
“你怪我吗?”
六兮闻言,把头埋进他厚实的胸,听着那稳健有力的心跳之声,淡淡的回到
“不怪。”只是这声音毕竟是太小,小的寅肃很认真才听到,她说的不怪两个字。
“我护不了甄将军周全,护不了你们甄府继续的繁荣昌盛。那时,朝中各臣都上觐要处死甄将军,我却不敢,怕你回来会恨我,不原谅我。可若是不惩罚甄将军,以后这朝中的君威便是荡然无存。阿兮,我不得已。”
“我知道。”
六兮没有再说话。那是通敌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而甄府一家已够幸运,有皇上的庇护。她不能再奢求别的。
“等他日,朝中稳定了,我一定替你找回甄将军,让你们一家团聚。”
六兮本能,或者也是敏感的问
“朝中现在不稳定吗?”
寅肃身体有微微的僵硬,但并未回答六兮的问题.黑暗之中,六兮只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只感觉他身体因常年练武而结实有力,只感觉,他此时对她的温柔之中,除了占有之外,还有一种怜惜,亦或者愧疚。
这些情绪夹在这暗夜之中,六兮逐渐,慢慢地,只剩下寅肃带给她的最初的,最本能的感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关于顾南封的问题,六兮再不敢轻举妄动,心中焦急如焚,但表面却要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着顾南封的召见。
终于,将近过了十天的样子,顾南封终于露面了,在莘雀宫陪着莘妃与芊柔公主。那时,六兮正在御瑄殿陪寅肃,心神不宁的想着法子,如何出去见顾南封一面。但看寅肃,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打算,她便不能离开。
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想必顾南封也即将要离开了,她依然一筹莫展,想不出好的办法,正在暗暗着急时,安公公来报:
“皇上,边防莫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寅肃冷声命令道。
安公公出去请莫将军时,寅肃对六兮说
“阿兮,你先回六清宫去,晚些时候,我过去看你。”
“好。”六兮自然是毫不迟疑且迫不及待的离开,即便她再掩饰,她的脚已不听使唤的转身出去。
当她走到御瑄殿门口时,正好与那莫将军打了一个照面。
莫将军见到她,神色一紧,微低下头,朝她请安。这莫将军是她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对六兮也算是熟悉,可此时,他只生疏的站在一侧,请完安,连头也未抬起。
六兮因急着去见顾南封,并未发现这莫将军的异样,匆匆离开。
走出御瑄殿之后,她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的闲逛着,一路赏花,看景。
一路上,亦有其他宫的人朝她恭敬的招呼,她似漫无目的的走。但心中有明确地方向,便是莘雀宫。
这莘雀宫,从上回芊柔食物过敏之后,莘妃恨她入骨,她再也没来过,甚至这些日子,连芊柔也没见过,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否还记得她?
远远的,在莘雀宫外的那座花园里,她便听见了芊柔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顾南封那明朗的说话声。
如果不看画面,只是听这声音,让六兮心中一颤。那时,在那南方小城,她的麒儿与顾南封也是如此,不知在哪个角落,顾南封能与麒儿混成一团的打闹嬉笑。
她的眼眶微热,渐渐走进了那花园。
那花园里,只有顾南封带着芊柔在荡秋千,秋千在芊柔的要求下荡的很高,一到至高点,芊柔便哈哈大笑。没有旁人在,六兮想,这应该是顾南封的安排,他知道她会来找她。
或许是有默契,也或许是心灵相通,六兮一出现,顾南封已看到了她。
六兮见四下无人,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顾南封扶着秋千,看着她在落日余晖之中,大步朝他走过来,脸色的神色焦急与期待,顾南封的心泛起了微微的疼,只是不曾表现出来。
芊柔亦是看到了她,从秋千上一下蹦了下来朝她扑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都不来看芊柔。”
说的同时,小家伙柔软的身体已牢牢抱住了她,似乎真的很想她这个娘娘。
六兮并非不喜欢芊柔,只是此时,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顾南封身上,都在她的麒儿身上。
所以她只是抱起芊柔说
“芊柔乖,娘娘陪你荡秋千好吗?”
“好。”芊柔乖乖地回答。
六兮把芊柔抱上秋千,然后慢慢地替她晃荡着,顾南封就站在她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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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兮在上一世时确实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会找仓若钰闹,才会跳崖
但这一世,她的性格变为隐忍与顾全大局,虽然看似很弱,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强大,很宽厚,有自己去坚持的东西,我挺喜欢的。
六兮没有一句客套话,便直接问顾南封
“见到麒儿了吗?”
只问这一句,她的胸口像是有大石压着,疼的有些窒息。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她的麒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的想她?有没有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吃饭?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呼啸着,最后,却只问了这一句。
“见到了,他很乖。”
顾南封又怎么会不知道刘玥的心思?他回答的同时,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用竹子做的小小的笛子,笛子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
“这是麒儿亲手做来送你的。”
六兮接过那竹笛子的刹那,心潮涌动,再也无法控制的眼泪迸发而出,哭的不能自己。
她知道她此时不该哭,所以拼命的压抑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顾南封本能的想伸手去把她那断了线的泪水,但手举到半空之中,又颓然的放下,不去看她,转而专心的推着芊柔的秋千绳子。
他没有再看六兮,只轻声说道
“麒儿让我转告你,他很乖,很听话。还叫你不要担心他,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南封想起在南方小城见到麒儿时,他小小的个子,但是眉宇间已没有那份稚气,像个小小的男子汉对他说
“封叔叔,你告诉我娘,不要担心我,让她好好照顾自己,麒儿以后会去天城找她。”
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顾南封亦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六兮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心像是被石头碾压过似的,生疼生疼。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像是窒息一般,喘不了气。
她紧紧的拽着那根小小的竹笛子,不敢再呆下去,怕自己会在顾南封面前,在芊柔面前失控。所以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留下顾南封皱着眉头看着她飞快离开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晃着秋千的绳子。
他本还有更多的消息要跟刘玥讲,但见她只是听到麒儿的消息,便已失控如此,想必他带来的消息会彻底让她崩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顾南封强忍着没有说。
他之所以比平时晚了十多日回天城,是因为在那小城发生了一些变故。在他去见麒儿时,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玄也烈。他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来过多次,这是第一次碰见。只是,他看到的玄也烈,身型消瘦,脸色发白,但纵然是这样,反而衬的他有衣袂飘飘的超凡脱俗之感,不像个凡人。
后来,他才知道,玄也烈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玄也烈把他单独叫进房内对他说
“我恐怕再也无能为力去保护她们母子,请你秘密带着麒儿回天城,安排他们母子相见。麒儿未来的路怎么走,让六兮自己做决定。”
“麻烦你。”
玄也烈当时用最诚挚的礼仪朝他鞠躬,拜托他帮忙。
顾南封自然是答应的,帮助刘玥,他从来义无反顾。
只是他不懂,好好一个玄国少主,好好一个仙人般的玄也烈,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碟夜在屋外哭的泣不成声,麒儿似乎也听见了玄也烈的话,冲进房间,趴在玄也烈的身上大哭不止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玄也烈只是伸出干瘦的手,把麒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慰。
有滴泪从他的眼角滴落。
玄也烈的身体大约在十年前,便已经开始逐渐的衰弱。只是那时,他肩负着玄国子民的大业不能倒下,所以一直强撑着。靠每年的闭关修炼,靠每天服用有噬身体的烈性丹药所控制,才得以支撑了这么多年。
从六兮跳崖身亡到六兮再回来后,他之所以派了碟夜去照顾六兮,自己却从不肯轻易出面,一是身体衰弱的力不从心,二是为了不让六兮担心。直到后来,玄国子民被寅肃所降服,直到寅肃逼他现身,他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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