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之所以说苏晓变得很陌生,更多的是一种试探,看苏晓是不是会立即起身离去,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得继续回忆美好高唱赞歌,直到她愿意静下来听自己说话为止。
但是看到苏晓欲言又止的样子,顾运就知道她很想听自己接下去的话。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一些,起码苏晓没有决绝到死心的地步——话说回来,之前他松开苏晓的手时找了借口,留了余地,也不应该到那种地步,况且苏晓本身就是内心柔软的人。
当然,看着苏晓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顾运此时也于心不忍,很想给立即给她一个温暖的安慰,毕竟他顾老狗也是个内心柔软、怜花惜玉、温暖如春的人。
可问题是,现在安慰并没有用,即便现在用各种好话暂时哄好了她,但只要这个心结不解开,她回到家稍稍冷静一会,又会继续难过。
所以必须狠下心来,来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
谁让苏晓亲手打造的这次修罗场这么硬核呢,硬到他顾老狗也差点翻车。
想到这里,他又深沉地说道,“刚刚我送林若茵回家了。”
顾运没和苏晓一起回家,显然是惹哭苏晓的重要因素之一,这个时候他还提“送林若茵回家”,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不得不说,顾老狗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但恰恰这是他化解苏晓心结所在的第一步,他不得不这么说,考虑到此句的凶险,他迅速又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从心里来讲,我并不想这样做,尤其是你在的时候。”
这句话依旧没破坏深沉而失望的语境,但还是恰到好处地舔了下苏晓,暗示她比林若茵重要。
苏晓似乎冷哼了一声,依旧没搭顾运的话,但终究也没立即起身离开,说明第二句补的很及时。
现在顾运把话题引到自己设定好的范围之内了,终于可以大胆的操作了。
而操作的核心,是要让苏晓意识到,她错了。
无论任何类型的争吵,最能让人瞬间消气的,莫过于那个人忽然明白是自己错了,而别人受了委屈。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办法比这更直接、更有效了。
当然,要让对方认识到错误,是需要依托一个完整的逻辑去“引导”的,而不是“指出”,操作上要坚决杜绝“XX我告儿你”、“你听我解释”“我现在就是在跟你讲道理”以及“恕我直言”之类的废话,要想想都在气头上,人凭什么要恕你直言,听你讲道理呢?
本着主动引导、小心论证的精神,顾运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她而不送你么?”
这个问题苏晓想了一路,又哭了一路,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呢?
然而顾运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越发沉重地说道,“从高一到高二,我始终被人称作傻子,那时候我跟你也不是太熟,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嘲笑和异样的眼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那种孤独我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可怕。不过好在那时有我爸陪着。”
苏晓不由地转过头,看着一脸深沉的顾运,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觉得他这话应该不是胡说。
那时的顾运,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顾运知道自己这话苏晓无可辩驳,只要她认可这个事实,那么就可以开始推论了。
“所以我知道孤独有多可怕。”顾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林若茵可能比我更孤独,因为她是被父母抛弃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顿了顿,又道,“对了,虽然明天高考,但是她今天还是一个人。所以当她认为的两个是朋友的人约她一起去校园逛逛时,她很开心。”
话说到这里,顾运再看苏晓时,发现她已经秀眉微蹙了。
顾运知道,可以给结论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并没有拿她当朋友,甚至,你好像还想在她伤口撒把盐。在那一刻我觉得你有些冷,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晓。”
苏晓听到这里,忽然明白顾运的意思了。
大骗子是觉得自己牵他的手,是故意想在林若茵面前……秀恩爱?
让她觉得更孤独?
以此打击林若茵?
神经病啊!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她觉得无论如何,这点还是要说清楚的,这可是关于人品的问题!
咬了咬嘴唇,她终于开口了。
“大骗子,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怎么会是那种人?我当时……只不过……”
苏晓想说自己只不过是不想林若茵总抱着你的胳膊而已,然而这话又怎么说的出口,便忍住了。
“只不过什么?”顾运看着苏晓,有些严肃地说道,“无论林若茵怎么看我,至少你很早就知道,我跟她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有的话她也不可能眼看着我每天跟你在一起也无动于衷,是不是这样?”
苏晓怔了怔,这点她又完全无法否认。
如果林若茵和顾运确实有什么,那她怎么可能看到自己和顾运牵手以后不生气呢?
其实这点在周达店里自己就已经知道了……可为什么还是……
难道是自己真的有点太……小心眼了吗?
顾运看到苏晓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差不多成了。
但收尾阶段依然不容大意,深吸了口气之后,他又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苏晓沉默了下,又觉得自己好像错了,又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于是说道,“你要是觉得我是故意的,那你还来找我干嘛?”
说完,心里却升起一丝莫名的担心,心想大骗子不会真的认为我是那么肤浅的女生吧?
可是我怎么可能去故意刺激林若茵呢?
林若茵不知道会不会又抑郁了,她好像也喜欢顾运,只是顾运……应该,大概只是真的拿她当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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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两人都在一个屋子睡了那么多天,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
啊,真的太丢脸了,那会儿自己在想什么呀!
顾运听到苏晓这么说,彻底松了口气。
很好,就是这个状态。
现在就是收尾阶段了,收尾的时候要留有余地,
于是起身,看向远方,说道,“如果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那我想我也不用说那么多了。”
苏晓看着一本正经的顾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拽什么拽啊!
大骗子,大混蛋!
我可是哭了一路呢!
却是又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大骗子好像也不认为自己是故意想刺激林若茵的。
自己本来就不是故意的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依旧余怒未消的样子,站起来说道,“不说就不说!”
却是因为蹲久了腿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顾老狗多狗的一个人,看到有这机会当时就一个马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苏晓。
只可惜没有脸贴脸的凝视,少了几分效果。
苏晓倔强地甩开了顾运的手,然后兀自在前面走着。
顾运就一脸轻松地跟在她后面。
他知道苏晓的气算是消了,只是还差个台阶下,要不然女孩子家家的,刚还哭哭啼啼的,难道还指望她一转眼就跟自己认错吗?
于是走到阿勇烧烤摊时,顾运故意大声地阿勇说道,“勇哥,给我来两串羊肉串!”
阿勇看到顾运把苏晓找回来了,便笑了笑,然后说道,“好,你们先坐会。”
苏晓走在前面,本来是不想跟顾运一起吃的,毕竟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就跟他一起吃羊肉串,岂不是显得自己像小孩子一样?
而且大骗子又没叫我!
正这么想着,却好像顾运听到她内心的想法一样,冲她背影喊道,“据说高考前吃羊肉串可以考好成绩哦。”
苏晓听完,觉得……这是什么歪理?
要问问清楚。
对,只是想问问清楚。
于是就停住脚步,转身,走到顾运坐的那张小桌前,坐了下来。
绷着脸问道,“为什么?”
顾运呵呵一笑,说道,“喜洋洋嘛!所以古代人办大事之前,只要有条件都会吃个羊肉,图个吉利。”
喜洋洋……苏晓无力吐槽地看了顾运一眼,心想我还懒洋洋灰太狼呢!
就知道大骗子是在骗自己!
不过既然做都坐下了,不吃白不吃!
要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心虚?
羊肉串很快就上来了,苏晓拿起其中一串咬下一块,当鲜嫩的羊肉伴着孜然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美味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一下子又明媚了起来。
“我决定了,回头给林若茵买一份礼物,你替我送给她。”苏晓放下竹签,认真地对顾运说道,“她认为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
顾运点了点头,“好,我一定送到。”
“还有,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管你怎么想。”苏晓又补充了一句。
“那我倒好奇了!”顾运看着苏晓轻笑道,“不是故意的,是情不自禁吗?”
苏晓一咬牙,拿起纸巾揉成一团就丢到顾运脑袋上,“你再说一次试试?真以为我没脾气吗?”
……
六月初三,晴,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高考的第一天。
第一科考的是英语,上午九点开考。
一大早王秀琴和顾建新就联手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把顾运和苏晓喂饱后,王秀琴就直接打了辆车,带上顾建新一起,四人直奔一中考场。
“苏晓,进了考场不要紧张,把它当做平常的考试一样。以你的成绩,一定能考到620以上的。”
在出组车上,王秀琴几乎就叨咕着这几句,看起来比苏晓还紧张。
当然,她也不忘叮嘱下顾运。
“对了,小顾你也一样。一定别紧张,以你的成绩……反正有希望,有希望的。”
这欲言又止的也怪不得她,事实上就王秀琴所知,顾运的平时成绩确实是让人挺欲言又止的——虽然据苏晓说有一次他考上过总分500,可是才500而已,而且还是偶尔一次,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
其实顾建新也想鼓励下顾运,但是因为王秀琴跟他汇报过顾运的平时成绩,所以也不太好意思提,在车上斟酌了半天,最后才在下车时说道,“好好考,多少分先不说……那啥,滨海理工去年最低多少分来着?”
直接问最低,老顾倒也有点自知之明。
“520多。”顾运回答。
老顾深沉地叹了口气,心想完蛋鸟,这是没戏了。
他很想顾运考上滨海理工,这样就离苏晓不远了嘛,两个小朋友在一起读读书谈谈恋爱,等到毕业了就把事儿办了,再过一年他不就能抱孙子了?
叹息之余,只好本着“重在参与”的想法,对顾运说道,“反正就好好考吧,它刮奖还能刮出个五块十块的,没准你运气好,考上了呢?”
顾运撇了撇嘴,心想这是什么比喻,也算加油打气的一种?
下了车,王秀琴和顾建新被保安拦在了一中校门口的大铁门外,这时候二中的校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家长,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进去,参加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考试。
顾运和苏晓进了校门,朝着A教学楼走去。
“不知道英语听力题信号怎样,听说去年听力广播时信号很模糊呢!”苏晓担心道。
“今年用广播,比耳机应该好很多。”顾运说道。
“对了,你带了几根2B铅笔啊,够不够,我带了好几根呢。”
“一根就够了吧,又不是考画画。”
“你再拿一根吧,万一断了什么的呢?”
“考场不是有卷笔刀吗?”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到了A教学楼门口,在那里又碰到了王浩,这货平时不好好看书,现在竟然捧着一本英语书在那记单词,看样子也是想最后挣扎一下。
“顾哥,苏晓,你们来啦!”王浩看到两人,忙上来打招呼,“我一个小时之前就到了。”
“头一回看你考试这么积极。”顾运笑道,“怎么,不甘心考电大了?”
“我想搏一搏,万一运气好多考几分,选择的余地也能大点不是?”
几人正说着,二中的不少老师也到了。
虞懿和赵玉田也在。
赵玉田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就好像要二婚似的,非常的精神。
看到自己学生,便挨个鼓励。
“王明明,注意别再粗心了,仔细审题,你一本能上的。”
“赵诚,你每次答题都太慢,要把握好时间,考上京都体育大学基本稳的。”
“赵贺娜,你跟赵诚,啊,哈哈,别以为老师不知道,好好考!”
“苏晓,你就正常发挥,千万别紧张,老师对你最有信心了,交大基本稳的。”
“顾运……好好考。”
“王浩……来啦?”
看到顾运和王浩,赵玉田就直叹气,这两个可是直接能拉低自己班上平均分和升学率的货。
倒是虞懿对顾运说道,“顾运,加油考,老师觉得你能上本科的,上次模拟考你不是考了500分么,加油。”
顾运便冲她笑道,“当然,我不止考本科,要是心情好,我还准备考清北呢。”
虞懿被逗笑了,说道,“那好,你要是考上清北,老师请你吃大餐。”
这时,入场的铃声响了。
顾运冲虞懿比了个“OK”的手势,就和苏晓一起进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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