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一晃就到了。
陈奶奶坚持不肯回县城,宁木子也拿她毫无办法,总不能将陈奶奶给赶回去。
除夕夜,宁木子照旧是要去卢家的。
这半年她跟卢家关系缓和了一些,除了王春花一家,卢家其他人对宁木子也没那么排斥了。
除夕夜,卢家的年夜饭做的是炖菜,因着过年的原因,菜里难得也放了几块肉。
满满一锅菜就放在炉子上一直温着热,有点像现代的火锅。
饭菜放到卢老三的屋子里来吃,这样卢家人也算聚了一堂,陈奶奶也跟着宁木子一道过来,王春花一见她俩就连着翻白眼没声好气。
宁木子来的时候提了块儿份量很足的肉,看在这块儿肉的面子上,王春花才勉强对她有了一点好脸色。
卢燕花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不过拿了一小袋鸡蛋,就这袋鸡蛋还是自家老母鸡下得,王春花见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个劲儿的指使她干这干那。
李癞子也不怎么管,全程抄着手站在一边,懒洋洋的看上几眼。
到了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卢燕花也被挤到了最角落,好半天才能夹上一筷子菜,李癞子就坐在她旁边。
卢燕花受得了窝囊气,李癞子却受不了了。
他将旁边的王春花使劲儿往旁一挤,颐指气使道,“往那边坐坐,那边不是那么大的位置吗?一直往这边挤什么挤!”
王春花被他挤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一头载倒在地,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面子有些挂不住。
王春花气的扔下筷子,跟李癞子大眼瞪小眼,“挤一挤怎么了?你是天王老子还挤不得了!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就这么跟你长辈说话的?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
话一出口,王春花才想起李癞子是个孤儿,可她也不好当面拿出来嘲笑,又把怒火对准了卢燕花,“你怎么也不好好管管?都成了一家人了,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
卢燕花也不反驳,只是低垂下了脑袋。
李癞子闻声回头看了卢燕花一眼,不咸不淡的冷哼了一声,接着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宁木子在旁看着直皱眉,不过桌上没她说话的份儿,只能选择闭嘴。
卢老大这时出面圆场,声音一亮威严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都是一家人,这大过年的还不停的吵!”
王春花这才偃旗息鼓,乖乖闭上了嘴。
饭一吃完,李癞子抄着手就要走,王春花斜睨他一眼,不满道,“游手好闲的混混无赖,大过年也不叫人舒心!整日这么在家晃着,还不如去参军呢,好歹还能换袋粮食吃!”
前线战事吃紧,年关将近朝廷又要征兵。
跟之前强制征兵的政策不同,这回听说上头换了位新将军,采用自愿报名的方式来从军。
不过因为年关将近,大家都不愿意外出打仗,朝廷就想了个法子,自愿报名从军的人可以奖励一袋粮食,这才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来。
不过愿意拿粮食去参军的人,多半都是些贫苦人家出身,卢家村就去了不少。
这次还没等李癞子出声,卢燕花就先不满道,“二伯母,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王春花睨她一眼冷笑道,“我说什么了,我这话说的有错吗?不过说了两句,你这还就护上了!”
王春花趾高气扬的从卢燕花旁边经过,直把站着的卢燕花撞了个趔趄,这才得意的扬长而去。
宁木子顺势拉了她一把,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卢燕花抬起头轻笑了笑,挥开宁木子的手镇定道,“大姐,我没事。”
说完这话,卢燕花就出门走了,任谁都觉得她不大对劲。
床上躺着的卢老三自然也不傻,他眼疾手快的交代宁木子,“快、快去看看怎么了……”
即便没有他这声,宁木子也是要去的。
到外头一看,卢燕花也没跑远,只是进了她没出嫁时住的闺房。
她一走,这间房就被改成了杂货屋,里头只有一张床还保持着原样,上头落了不少的灰尘,屋里阴冷刺骨。
里头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找不到,卢燕花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她就算回了卢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
卢燕花直接用手将床边的灰尘擦掉,毫不嫌弃的坐了下去。
宁木子进屋一看,就见她孤独的坐在床边,神色几分落寞。
“怎么了这是?”宁木子刚一进屋,就感受到刺骨凉气,不过她还是在卢燕花身边坐下,“瞧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卢燕花转过头来,幽幽的看了宁木子一眼,神色几分幽怨,“大姐……”
两人做的近了,宁木子才将卢燕花的脸给看仔细,她从前也不算特别瘦,可如今下巴跟挂不住肉似得,尖的吓人,手背上也长了好几个冻疮,可见在李癞子家过得并不好。
“有什么烦心事儿可以跟大姐说说。”
卢燕花垂下目光,轻微叹息一声,许久才道,“李癞子他想去参军。”
“参军?”宁木子着实吓了一跳,吃惊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朝廷里新换了个将军,大姐你知道吧。”卢燕花抬头看着宁木子,神情几分哀怨。
宁木子略一点头,朝廷之事她虽然不清楚,可这新任大将军的事儿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换粮食参军的事儿在村里沸沸扬扬的闹了半个月,她就算再孤陋寡闻,也该知道了。
卢燕花这才接着道,“这位新任大将军,就是以前常传的常胜将军,南国本来就要败了,后来不知谁又把他找了出来,这才又节节胜利。”
常胜将军的名号宁木子也有所耳闻,之前魏东还说过那位将军是他的偶像呢,不过宁木子对这种事儿并不感冒,朝廷的事儿离她实在太远了。
宁木子反问道,“既然这位将军这么厉害,怎么原来不出面?”
卢燕花摇头,自顾自解释道,“听说之前一直在归隐,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这李癞子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听说这位将军跟咱们卢家村有些渊源,村里从兵的那些人,在战场上都过得很好。
如今战争快要结束了,也没什么危险,他就想去战场上碰碰运气,说是运气好了,还能捡个副将当当。”
宁木子有些好笑,“这都是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这大将军跟咱们卢家村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这层关系,李癞子又真去了战场,他能保证一定能见到那位将军,人家将军又认得他是谁?”
卢燕花连连摇头,无奈笑道,“我也觉得可笑,可这李癞子就是铁了心了,村子里跟他相好的那群二流子全去了……”
后头这话才是重点。
李癞子相好的伙计全都去了,他自然也不甘寂寞,哪肯继续留在卢家村?
往日跟他一起的二流子都没有牵绊,卷一卷铺盖都能走,李癞子偏被卢燕花给绊住了脚。
宁木子忍不住有些同情,关切道,“那你怎么办,能说服他吗?”
卢燕花抬头看了宁木子一眼,又小心朝门外看了看,确定外头没人以后,这才压低声音在宁木子耳旁道,“我骗他说,我怀孕了。”
“这……”宁木子骤然吃了一惊,惊讶的看着卢燕花,“你就不怕……”
李癞子那么个二流子,谁知道他发现被骗后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宁木子不得不担忧起卢燕花的安危来。
“怕有什么用?”卢燕花无奈苦笑,“他知道以后,最多就是被打我一顿罢了,总比他去战场上丧命,让我成了寡妇要强吧?”
宁木子捕捉到话里的重点,立刻皱眉问道,“李癞子打你?”
卢燕花张了张嘴正要解释,骤然看见门口的人影,赶紧闭了嘴。
李癞子倚在门框上,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在这儿磨叽什么,快点儿回家了!”
卢燕花正要起身,宁木子摁住她的手,自己起来跟李癞子对峙,“你打了燕花?”
李癞子看她这幅气恼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管教自己娘们,轮得到你来插手?打就打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大姐。”卢燕花赶紧起身,拽着宁木子的袖子哀求道,“他没打我,你别再说了,这些事儿你就别管了!”
卢燕花抬手的时候,露出一小节腕子,上头依稀可见青紫色的伤痕。
宁木子伸手刚一碰到,卢燕花就赶紧缩回了手,快走几步,若无其事的站在李癞子身上,“大姐,我真的没事儿,天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也赶紧走吧。”
说完这话,卢燕花又快又急,赶紧拽着李癞子出去了。
后者被她拽着走了几步,神情有些不耐烦,盯着卢燕花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想到她还怀了孩子,到底没有伸手推开她。
宁木子身子笨重,再加上地上有雪她不敢快走,等她从屋子里追过去的时候,就见卢燕花他们已经消失在门口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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