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城是一座古城,至今还能看到毛驴车,城外还有人在照看着羊群。
从城门外向西而行,便是彻彻底底的关外风景。
一片连绵山脉此起彼伏,有千山万岭、层层叠叠之感。
陈白袍和林怡然起了一个早,两人拎着草纸,来到了天山城外的天山公墓。
所谓的公墓,就是以前常见的乱坟岗。也没有什么风水的讲究,反正很多人家,如果有人走了,就葬在这里。
来到这片公墓,陈白袍心中一震,他看向林怡然:“你的哥哥难道是在这里?”
陈白袍一直认为,林怡然的哥哥是在关外做生意,或者做着一些什么工作。却没有想到,她的哥哥原来已经去世了。
林怡然点了点头:“是啊,走了十年了。”
她说着,对陈白袍歉意一笑:“让你帮我拎了一路的东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吧?”
陈白袍看了一眼这片无边无际的公墓,转而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怡然:“你哥哥,葬在这里?”
林怡然笑容显得有些落寞:“是的,十年前因为一场事故,就葬在了这里。前几年赚了一点钱,想把哥哥的墓移回老家,但是很奇怪,手续非常繁杂,很难办下来。后来知道哥哥和同事葬在一起,于是觉得,也许哥哥也想和大家在一起吧,就没有勉强了。”
陈白袍嗯了一声,默然不语。
林怡然将纸钱拿着,向公墓深处而行。
却没有注意到,陈白袍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实际上往这个方向而行的时候,陈白袍的心,就一直难以平复。
因为这个公墓,就是葬着他近十万袍泽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林怡然的哥哥原来也是上一代霸下部部众之一。
不同于林怡然直接进入,陈白袍围着这个公墓,缓缓向内而去。
那一座座墓碑,上面大多只留了一个名字。
天武九部性质特殊,哪怕牺牲了,也不能随便把事情宣扬出去。正如十年前那场惨烈之战后,很多家属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家人怎么就突然出了事故。
陈白袍去拜访过很多部众的家人,他们有的人甚至到现在也不相信,家人已经离开。他们觉得,自己的家人肯定会有一天回来。
而他也往往夜深梦醒,也会一遍遍的回忆起这些墓碑上的名字。近十万个名字,宛若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死者不易,生者更不易。
陈白袍眼眶发红,在一块块墓碑前停留。
十年时间了,这帮袍泽在此已经十年了。当年大战之中,霸下部惨遭失利,几乎全军覆没。
关外这些大家族联手,摘取了胜利的果实。
他们不仅收拢了霸下部所有装备,更是扣留了这些忠义之士的尸骸,然后借机漫天要价,开了数十个不可理喻的条件,要求天武九部赎回这近十万具尸骸。
如果当时让那些大家族遂了愿,只怕如今的关外大家族,会比现在强盛十倍。
天武九部没有答应,这才成立了关外之虎,前往关外震慑各大家族。最后在讨价还价之下,近十万忠魂只能埋葬他乡,天武九部满足了关外豪族的部分条件,作为妥协。
其中有一个条件,便是天武九部禁止踏足关外。
这也是,为什么关外成为天武九部禁地的原因。关外豪族以十万忠魂为要挟,任凭上层如何的大局为重,也不忍让这十万忠魂不能安息。
所以陈白袍为了进入关外,直接写了请辞。
如今,他站在这里,仿佛又听到了那位老战神,怒目而立,宛若雷霆的怒吼:“若劳资战死,把我头颅埋在关外,我要睁着眼睛看你们打回来。”
那声音,好似就在耳边。这么多年,仿佛一直对陈白袍发出召唤。
多年征战,陈白袍的心早就固若金汤,不为外物所动。
然而站在这十万袍泽的公墓之中,他的心此起彼伏,双眼饱含热泪。
“李林秀……我来了……”
“王石骓……我来了……”
陈白袍念着自己往日好友的名字,那些都是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兄弟,此刻他们沉寂在这片土地里,无法作出回应。
陈白袍捂着胸口,缓缓低下头。一滴泪水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弧线,滴落在地面上。
“……我回来了……看到了吗……霸下部已经是天武第一了……看到了吗……我受封战神了……你们看到了吗……我……来到关外了……”
陈白袍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有热泪滚过,喃喃自语:“老头子,你看到了吗?你当年和我说过,终有一日霸下部会成为天武第一,霸下部会出天王,如今这都实现了……”
整个一片公墓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凛冽。
陈白袍幽幽一叹:“可是实现了又怎么样,我仍然不能来关外接你们回家!”
这一片公墓之上,陈白袍缓缓单膝跪在地上,这位白袍战神在悼念他所有逝去的袍泽。
羌管悠悠霜满地,将军白发征夫泪。
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一角,有着这么一群人浴血奋战,默默无闻。有这么一些人,扛着莫大的悲痛,忍辱负重,静等黎明。
陈白袍不是不能打回来,但是他要为现在的霸下部负责。如今的霸下部南征北战,已是当世之强旅。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年老战神为何失利,霸下部九战九捷,为何惨遭覆灭?如果不了解这些情况,贸然出手,陈白袍决输不起第二次。
这也是上层给他将星铠的第二个目的,关外之虎已不可信,必须要他来寻找战机!
“天……天王王……请天王节哀!”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陈白袍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老者站在身前。他激动地看着陈白袍,赶忙上前搀扶。
“不知天王来了……我还认为……有生之年看不到你了……”
老者激动地扶起陈白袍道:“天王……你来看兄弟们了?”
“老张……”陈白袍一把抓紧他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激动,“你……你还在这里?”
老张看了看四周的墓碑,笑了笑:“兄弟们都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兄弟们在哪,我就在哪。”
陈白袍听了这话,惭愧不已:“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带着几个兄弟请辞,偷偷到了关外,为兄弟们守灵。而我在关内……你喊这天王二字,就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老张笑容淡去,认真道:“天王,你不要太过自责,这些年……你比任何人都不容易。我一直都替兄弟们关注你的消息,你重组霸下部至今,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兄弟们都以你为荣!”
老张说着,转过身喊道:“兄弟们,看到了吗,小白回来了……他现在是……白袍战神了……我们霸下部出战神了!老爷子,您后继有人了!”
喊声在风中消散,两个人站在那里,身在十万墓碑之中,宛若当年一起踏入关外的豪气干云。
天武之魂,九部之首。但愿十万忠魂不远,看我霸下部重临关外。
陈白袍忽然开口,一如当年老战神的口吻:“我爬……也要带着第二代霸下部爬进关外!”
顿时,老张浑身一震,瘫软在地,哭得如同孩子。
他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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