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任自己走入当中,如同淋着鲜血,让人心悸和恐惧,却移不步伐。
闭眼抬手接着划过手掌的落叶,未来,便如同这纷乱的枫叶一般,鲜血……而我,一样逃不开,也一样要淋着鲜血度过。
我静静的接着,感受着,想着,直至风声停寂。
“兰儿,还记得当年兰苑那白雪纷飞的冬天吗,你也如同今天这样站着,孤寂的立在当中,同样的美,却是截然不同的美”
我无力的垂下手。
“前一种美让你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转眼便要飞离去,这次,我感觉到,你不想飞,你不想逃,是想与它们一样坠落,甚至被它们铺天盖地埋葬吗?”
“飞?埋葬?”我哼哼苦笑两声“当日我想飞,想逃,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么未来我想埋葬,怕也同样是如此”
“没有错,我不会允许你被这些埋葬”他颇为自信把握的回答。
“是啊,当日你抱我在雪里飞转着,我们都自欺欺人的,以为,真的飞了,可笑吗?未来就算不被允许埋葬,其实,也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其实早便与它们一同死了;你要知道,你要承认,叶子脱了树枝,便已经是死了,只是你在下面,旁边,四面八方,拼命的扇着,起着风,不让它落下,让它不停地在半空中起舞,不,应该是挣扎,疲惫的挣扎,飞不上原来的树枝,也落不下地……”
我闭目缓缓诉说着,双肩无力垂着,待话落音,也无奈的跌坐在厚实的枫叶中。
“你真固执,不是吗?”良久他才在身后吐出一句,同样的无奈却多了坚硬。
我摇摇头。不想去争辩,也不想去说服,我连十四都没有办法改变,更何况其它的旁人,更何况是他。
他走近,拉我起身,细心摘去我头我肩膀的落叶。
“刚才你在试图改变儿子,你想让他变成一个像你一般软弱的人?”
我猛地转身,挥开他的手,悲切的喊道“不!是你,是你,是你想要他变成像你一样,冷酷,无情,最后成了悲剧的人生!”
“你放肆!”他凌厉瞪着我,急步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你想事事都反抗我,是不是!”
我咬牙忍着痛意“他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没有告诉你吗,你当日离开他,我便说过,我们父子是一样的命运!是你,让他享受不到母爱,那么,现在,你又有什么权利来指责我!”
我摇头痛苦的看着他,身子恐惧本能般的后退“你疯了,真的疯了,为了你自己的执念,连儿子都不放过,胤禛,你错了,我不恨他,是你,你才恨他!这是你给我的报复吗”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抿唇痛苦的收回手“兰儿,这一切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所做的任何一个影响你的决定,也同样深深的折磨着我自己,我说过,只有这样,我那深深的沉沉的爱,对你的爱,才会得到一点解脱,但是……这只是缓解,明白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都过了这么多年,我原指望你反省,却不料,你却越陷越深,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遭受着痛苦,为了你一个人的感受,却要那么多人来陪同,你太自私了!”
我真的不愿意再说这种话,类似的话我几乎每年都要跟他说上好几遍,说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厌倦,都讨厌,可是,看着这样的他,除了这些,我真的找不出任何可以开口的词语。太贫乏,太苍白,太无力……
“兰儿,你从来没有理解过我,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还少吗,甚至牺牲我自己我也在所不牺”他的声音充满着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也有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这样的他,我所想所要回答的话,似乎都如此的熟悉,我哼哼苦笑一声,忍住我那即将开口的话,熟悉的话,胤禛,你有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你的付出,我要不要你的爱,我不要,你懂不懂。我知道,这些话,他知道,他明明知道。
可是他执著着,不愿意放手。
如同那高高的皇位,他一旦确定的目标,便死死抓住,不会放手,只到达成目标,稳当的坐上。
这到底是不是爱,我早已经分不清。
我无话可说,只是冷淡不屑的盯着他,我要说的话,我的意思,全都在脸上,在我身上。
他双目骤然一寒,收回那瞬间的失态,往往便是这样,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发泄过后,怒吼过后,他又深深缩回自己的冷醋的外壳里,他,又准备起要伤害人了。
“历儿病了”他淡淡道,收回颤抖的手,放到背后,挺直站在一片血红中,太阳已经消失了,这会只剩下干枯的红,已经凝干的血迹。
我蹙眉看着他。
“是因为你”
“你习惯性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我冷淡答道。
他哼了一声“我告诉他事实”
轻描淡写道来,丝毫不知道,这事实,足以让弘历痛不欲生,这么小的孩子,他却忍心,想到刚才弘历进门对我莫名的疏远和那莫名让我抱他,我心疼,我真的心疼我那一直让我愧疚的儿子。
我浑身颤抖的看着他,握紧的双拳指甲陷入掌心,钻心的疼。
缓缓走近,扬起手掌,毫不犹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那丝毫不以为自己过错的从容面容,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冷静!那是他的儿子啊。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冷酷笑道“这不是冲动,兰儿,那年在这园子里,我就已经告诉过你,只是历儿还小,不是时候,现在,可以了”
“你真是个大混蛋!”
我握住麻木的右手掌,颤抖的缩回衣袖,越过他,在昏黑下,慢慢远离他,事实上,我们从未走近过。
“兰儿,你必须有一团火,否则,你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这次你只能面对,没有人可以帮到你”
他的声音飘渺虚无的传近,只可惜,这次来的风,真的好大,我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其实听不听得到又有何关系,我从来未曾理解过他,那是他的原话。
明天便是十四出征的日子了,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连月来的担忧和焦虑早便压垮了我,弘历的事情又一再刺激到我,伤痕累累的心,只是无力的痛苦痉挛,紧紧环着十四,坐上刚好只够两个人坐下的秋千,轻轻的摇晃着,许久,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心似乎都干涸了一般,慢慢的形成着裂缝。
“兰儿,困吗?”
我轻轻摇摇头,侧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重的心跳,在这漆黑的静夜,是如此的清晰和有力,一下一下跳着,像是攻城时,那厚实坚硬的木头重重冲击着紧闭的大门,闷声响动中,有着丝丝的松动,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秒突然的冲开,众多人,众多纷杂全都一窝蜂给涌进去。
“孙泰会带一队亲卫队在府里住下,就算我不在,这府里的周全也无碍”十四接过彩霞的披风裹住我们,挥手让她走开。
我愣了一下神才道“是八哥的意思?”
“嗯,八哥脑子一向清楚,他把心腹鄂岱伦派给我了,前些日子,因为得罪了皇阿玛,给贬下来了,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其实有江涛在就可以了”我舔舔唇,有些漫不经心。
“他只是你的人”
失神一会才轻柔叹口气,点点头。
该说的,不该说的,该想,不该想的,都一一照做着,此时,只想和十四就这样静静坐着,把这一刻当永恒。
既绵长而又转瞬即消的夜。
“侧福晋,这会爷大概已经出城了吧”彩霞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我抿嘴不吭声,顿了顿继续描着字贴。
不愿意送行热闹大张旗鼓的场面,害怕自己会在一刹那间崩溃,失态于前,更增添十四的担忧。
抓笔的手微微发抖,坚持一阵,无法顺利落笔,无奈作罢,无力的摊软在椅。
“侧福晋,你真不去看一眼吗,爷怕是快要出城……”彩霞细声道,竟是比我还恐惧一般,期待的盯着我,小心靠近。
我皱紧眉,闭上眼,双手紧紧交叉握着,要不要去,要不要去……
“呀!侧福晋,竟然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啊,外面好漂亮!”彩霞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急步冲到门边,满脸的兴奋。
我讶然的起身,惊叹的看着这满天的鹅毛飞雪,真的好美。
冬天来了啊,胤祯,我们的冬天来了,可是,春天真的近了吗?
“彩霞,快去备马!”我大声吩咐,转身打开衣柜,到处翻弄着,把遮耳小帽戴在头上,兴奋冲出门去。
“侧福晋,咱们还来得及吗,爷已经走了很远了”彩霞一边驾着马,一边不时的回头朝我说话。
我咬唇急切的挥着鞭,转头道“肯定可以,大队人马,走不快,彩霞,想想看,哪里近路”
在彩霞的带领下,我们抄捷径,走山路,在片片飞雪中飞驰着。
“侧福晋,快看,就在前面了!”彩霞兴奋举鞭喊道。
我笑开了脸,点点头,快步急驰跟上去,正要越过一个小丘,冲下去便可以喊到胤祯时,一个人影骑马风驰电疾般的闪过,不是她嘴里一直喊着,我哪能知道她。
“侧福晋,快啊,时间不等人哪!”
我猛然的勒马停下,僵住笑容,立在丘上,远远看着渐渐聚合的二人。
直直挺身坐立,像座雕像,不一会,头上肩上便已经是薄澕一层雪花。
胤祯,能与你这样同赏这一场瑞雪,我也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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