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身子不舒服吗?”额娘忙低声轻问。
我摇摇头。
“兰……呃,侧福晋,我要是不回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呢,时让阿玛帮我转达,让我们姐妹能见见面,总是得到回复,说是贝子爷疼您得紧,不让您受这份叨扰,我这是即遗憾又为您心慰呀”旁边一女子说着说着,低头用手巾拭了拭眼角。
我蹙眉看着她,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却偏生如此的俗气,她,好像是若兰的大姐吧,叫……凤兰,是,应该是她了,入宫前,与她打过几次照面,每次见我,都是语言不多,抽身就走,眼里明显说的你这模样,怕是入了宫只会给府里添麻烦罢,怎奈我是嫡女,忍声不说罢了。
我微微一笑道“姐姐不用多礼,自个儿府里不需如此客套”
凤兰刷的一声站起来,满脸兴奋道“哎,我就说妹妹您就不是这么客套的人,想想以前未出嫁前……”
姨娘咳了一声,歉意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拉她“凤儿,别乱了分寸”
凤兰愣了一下,看着仍坐着淡定微笑的我,嚅嚅笑了一下。
这模样,倒比那些心计颇深之人还让我喜欢些,摆手笑道“姨娘,不碍事的,凤姐姐,这小姑娘是……?”
冬香在身后轻咳了一声,我不甚在意笑笑。
凤兰暗淡的脸,突地像着了灯一般,又亮了起来,忙拉着她那一家站到堂中,朝我道“妹妹,这是我女儿忆慈,这是我家相公葛洪,如今在八旗护军任从九品协领,唉,原倒是……”
语气满是可惜,正待说下去,阿玛严厉咳了一声,葛洪泛黑的脸有点微微扭曲,朝我倾倾身,扯了扯凤兰。她脸色一暗,转头朝忆慈道“慈儿,还不快叫兰姨”
“兰姨”忆慈脆生生唤了一声,尔后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我正在阿玛和凤兰中间找寻什么,被这一唤给拉了过去,忆慈十三四岁,和当年若兰一般大,眉眼一瞧,倒是一点都不像凤兰和葛洪,细眉细眼,唇红齿白的,煞是喜人。
“冬香”我朝后唤了一声。
“是,侧福晋”冬香点头一笑,从春兰手里捧着的锦盆中,挑出一枚钗子和一条锦帕,递给了我。
我朝忆慈招招手,眉眼带笑“慈儿,过来吧”
忆慈看了看我,咬咬唇,生涩得紧,额娘倒是笑道“忆慈,还不快领赏”
忆慈这才缓步向前,离我几步跪下,双手伸过头,低头恭敬道“忆慈谢侧福晋赏赐”
我看着堂下的她一愣,倒是冬香眼里倒是流露出这才像样的表情。
我心中轻叹口气,微微倾身将手中之物放到那双细嫩的手上。
一入皇家,便已是注定了如此。如是现代,她定是活泼乱跳的小姑娘,说不定,还会赖在我怀里撒轿吧。哪会如此。
忆慈轻声退到凤兰旁边,看她有礼有节,家教严明,照理说,这葛洪从前的官阶不至于是从九品吧。这一家人看架势,定是凤兰咋呼的当家,这父女二人对她颇为无奈罢了。
一家人道了谢,退下身,凤兰刚就座看那锦帕便同姨娘轻呼道“额娘,果然是好手笔,这兰庄上等绣品,怕也只有宫中贵人才能随手赏赐的”
我微微摇了摇头,转了视线。
“侧福晋,听闻您身体欠佳,皇上不忍您嘈杂,这才回家静养,本不该这么早来叨扰的,可转念一想今儿初一,我们一家不来也不当,我备了一份薄礼,养身健体,还请侧福晋笑纳”
这边的栖兰一看凤兰咋呼完了,笑着捧着一礼盒呈上。这番话,较之凤兰,圆滑得紧,倒让人说不得什么了。
“二姐有心了”我摆手让江涛收下。
栖兰笑道“姐姐知道您在宫中,什么稀奇宝物没见过,小小薄礼,聊表我心意罢了,想想幼时,我们姐妹向来合得来,只是你一入宫,便不能像探望凤姐姐一样常来往了”
我客套回笑,回赠了礼物。
这栖兰凤兰二姐妹,性情差得可不是一点点,凤兰俗气心直,栖兰心细圆滑。怎么看,这二人怎么也让人亲近不上。
栖兰这送礼风一开头各家都忙开了,送上自家备的礼,看起来都是精挑细选,想想我昨晚才回府,还未安定,这府外的人却已是准备妥当,也不知这半夜三更,大早上的,多少店被敲开的门。想想确是可笑。
看如今个个春风满面,精神抖擞的模样,真让我哭笑不得。
冬香,江涛悠然自得看着他们一个个献礼献媚,或许这样,我的境遇在他们想来才好过一些。
这人啊,想要为自己活,还真是不容易。
一时间,需要我消化的太多,自家姐妹,三亲九戚,纷纷来了,引见的引见,介绍的介绍,我身子虚弱,应付完二个姐姐,后面都是昏头昏脑了,任着人三三两两拜见我,江涛阿玛收礼,客套几句,我保持着姿势笑着,点头,除此以外,我便像个局外人一般。
额娘看我疲倦,同阿玛低头一商量,便把这场面给散了,只是二位姐姐一家却是留了下来,额娘自是不愿的,凤兰栖兰张口便说,好不容易碰到我,多年姐妹未见,怎么说也不走了。
我点头应允,只是冬香多交待一句,说我受不得吵闹,让好生安排着。
额娘唤我进去休息,一家人就忙活着安顿去了。
冬日寒凉,人被吵闹累着,加上身子未全好,自那日接见应酬一番后,便足足在院里躲了十天,额娘好不心疼,便不再让我去前厅了,好在我回府的理由便是养病,别人也不能多话。
始终也是在府里呆着的,亲戚中往来甚频,也多亏了两位姐姐和额娘照前看后,不管存在着什么心思,这会的忙,总归是能帮上的。只是几日下来,额娘便也风寒倒下,日日药不离口。
我心急不已,无奈自己也是身子不保。
“侧福晋,您瞧瞧,这院里的礼品都快放不下了”冬香带着春章满院忙上忙下,显得比往年还劳累些。
我捂嘴咳了两声,叹口气,喃喃道“如若不是我回来,这府里也不会手忙脚乱,吵闹声天,阿玛额娘年纪大了,辞官这些年,原本想得些清净,谁想……”
还有那二位姐姐,就此住下,谁知道会有什么事。
冬香停下手中的活计,拍拍衣衫的灰尘,利落推来一张大椅,厚厚垫了皮毛,整顿干净笑着朝我道“侧福晋,奴婢看您整日呆着,心里郁闷,这病肯定难好,奴婢推您到窗口看看吧,今年这雪可真大呢,飘飘洒洒的,看这院落,我特地也让他们没扫,许您看了这景啊,心情能开阔些”
我抬头笑笑点点头“也好”
“春兰,这屋里的东西,你看着,去前头分了吧”我回头交待春兰道。
手里被塞入暖炉,彼风紧紧拉陇,这热气,一会就漫布全身了,我舒服的哼了一声。
冬香这才推我到窗边,撑开了窗户。
好美的雪,如若可以,真想伸手接上几片,看着它们慢慢融化在掌心。
这院落不大,倒是精致的很,一桌一椅,一树一木,这十几年来,未曾变过分毫,只是在外围多加了些矮墙和树林,使得这院在这府里,自成一角,幽雅僻静,阿玛额娘果真是有心。
“呃,春兰,这些留着吧”
“嗯,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呢,奴婢也舍不得拿出去”春兰答道,这丫头额娘派给我没几天,已然处处为我着想了。
有些哑然失笑,摇头道“春兰,这些都派了吧,自个家的人,哪这么生分”
冬香朝她使使眼色,转身快步走近附耳轻声道“侧福晋,这药是四王爷送的”
我愕然惊愣,不由得提了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冬香低头不语,垂身站开了些。
我顿时气极“江涛,你给我进来!”
春兰吓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冬香忙拉着她一道出去,江涛混身雪花,带着一身的寒凉入了门,看着我就下跪了下去,低头回道“夫人”
待门沿关上,我抑制激动,凉凉道“是我太纵容你了吗?啊!”
“奴才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连自己是谁的人都忘了!”我看着跪倒在地的他,恨铁不成钢,却有更多的是无奈。
江涛垂头挣扎一番,看不清表情,良久才抬头看我道“夫人,请息怒,奴才未禀明也就是怕您不接受气坏了身子”
“你知道不知道,我宁可这病不好,也不想再接受他的东西,这时局,你嫌我还不够乱,不够烦吗”
江涛为难道“夫人,您的身子这次损伤不少,一遇寒,便会酸痛不堪,还请夫人……不要意气用事”
我冷哼了一声“这也是他说的?”
“方子是王爷开的,自是对症下药的好,奴才看您吃寻常的补药已不凑效……”
我揉揉头,这才勉力想到,性音也曾为我开过一贴药。
“以后不要再和那边有联系,也别让我做选择”
我无力的垂下手,转身只看那满目的雪,不管那身后是什么表情。
梅香啊,这一辈子,我都脱不了你带给我那梦魇了。我倒是想像你那样,走了也好。
一片寂静,窗外的白雪也好,窗内的我也好,都是那么的孤单清冷,覆盖的覆盖,掩埋的掩埋,远不如春暖花开的繁盛,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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