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断拭着汗,明知热,但就是停不下脚步,经此一役,我与晴儿之间,再有矛盾,这会都烟消云散了,而我,也彻底的了解了这个如火如冰的极端女子,对她,有着羡慕,有着敬佩,有着怜惜,有些遗憾,有些心疼,太多太多。
我已经不去想,这个打击对她的摧毁性了,只期待,她能平安。
不时的探向窗外,攀在门边张望,我心急愤恨的走来走去,江涛办事效率越来越不让人满意了。
看着天空那明晃晃的光芒,那带血迹的玉戒指,还是一刹时清晰便印在我眼里,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隔多年的情况下,看到这个特殊的东西。
本以为我与现代,我的来路,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想头的。它就这样猛然的,不期而遇的撞进我眼里。
一整个下午,就被这些东西在头脑里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像煮粥一般,而身处燥热,感觉似两盘烈火般在里外煎熬着我。
匆匆用罢晚饭,冬香换了下药,我又迷迷糊糊起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天已全黑,早便已经凉爽了。手还规律性的拭着那莫名其妙的汗。
今天今晚的贝子府,定是闹翻了天,玉兰指不定多气脚,海蓝定是在一旁说着好话,宁儿照样还是事不关已,能踩一脚便踩一脚的模样,而晴儿……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她会受到责骂吗。
那曾经万分熟悉的一屋子女人,就这样电影般的在我脑子里放映着,越放越快,我不断的猜想着那场面。
策零真是卑鄙!我内心在唾骂,堂堂大男子竟然做起了绑架的勾当。
想想却又失笑和苦笑,这历史上的策零,绑架的事儿做得还少么,满心满心都是好战好强的因子,强过他的父亲,他的叔祖父。他与大清的长久之战,如今才拉开一个序幕而已。
可是丽华,他竟然有丽华的戒指,我紧结着眉,不愿意去想这个因果关系。
可是既然知道,我定是会顺着这条线,一直摸索下去的。
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忙想身,把江涛给迎进来,迫不急待道“如何了?身子还好么,孩子保住了么?”
江涛大口喘着气,我示意冬香快斟茶。
“夫人,事情怕是不妙,侧福晋本就临产,这忙活了一下午,差点就没被折腾过去,我知道夫人您在府里等着着急,先过来说一声,御医还守着,听说……”
我光听着就吓白了脸,手都不住的颤抖。
“说什么,能熬过去么,我们这边不是有上好的药,有多少快送多少”
江涛沉下脸,低低道“就算产下来,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那可怎么办”我喃喃自语,要强的晴儿可怎么承受这一切,如果我早点能确定,中途在街上便拦下,事情也许还不至于此。如果,晴儿不管我,独自逃命,或许我还能抵挡一阵,助她逃命;也许……
有太多的也许,太多的如果。
我眼神空洞,望着幽幽黑夜,作声不得,心如同一个火球般,四处跳动灼着我的心。
“奴才这就去守着,一有消息马上向您禀告”江涛还未歇下气,见我如此,又抹抹汗冲了出去。
晴儿身子骨比我不知道好多少,我多少次鬼门关都逃过来了,她应该没事;
身体上的折磨不可怕,可是心理上,精神上,不放过自己,那便真的难逃了,多少人的生死在顽强的病魔面前挺立,却活生生折磨在自己的精神里。那是一种未知的,深层次的,毁灭性的推灭。
孩子要生的可能性太小,如若生出的是个男婴,只怕晴儿……
这一年来,所求所想所望,终于有所成,竟然生生的毁在自己的手里,她想为十四得个儿子的心情,追随了她那么多年,这种执念,太深太可怕。
要这种女人认命,连老天都会觉得心痛不已吧。
如同把一根绷得紧紧的树枝一般,生生的折断,没有任何过渡。
我一晚未曾入眠,身上的痛早已麻木,满脑子都是晴儿,她会怎么想,她醒来会怎么应对,她会不会有过激的反应,会不会通不痛,伤害自己……
太多太多。
寂静的夜,连蛙声都听不到,可我的头脑里,却满是贝子府里的红光,吵闹,错乱的脚步,嘈杂焦急的喊话。
※
晴儿的孩子最终没保住,似乎可以预见般的,那真的是儿子。
可笑么,可恨么。
我没有太过于伤悲,只是沉寂了许多,压在心底的那些东西,似乎又多了,又沉淀了些。越来越浓。
樱儿快要入宫了,慈儿如一抹游魂般的在府里静静的飘荡。
二位姐姐一家终于也是有了要走的准备了。
而这夏日,便在众多不可开解的杂事中,浑浊不清的流过。
我又如同良妃逝世那年般的,缩在自己的窝里,不愿意出去,明知道,多少人,多少事,都等着我,都需要我。
这是一种厌倦,厌倦得连丽华的行踪我都没追查。
就如同厌食症一般,心与身,隔绝了。
额娘的房间,每进去一次,都心伤一次。
愧疚感深深填满我的心,让我迈不开脚步。
入秋了呵,我抬头看那树叶高墙后的暗红一片,这黄昏可真美。
那深深的红和黄交织,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给这清冷的院落,描出如诗般的世外桃园。伤则伤在,那份刻意。
悄然间,这日子就慢慢的溜了过去。
我穿过大树,触手碰到那小小的后门,已有些陈旧,斑斑点点,多少年前,这里曾带着我多少的幻想和憧憬,似乎一打开,这世界任我驰娉,皆在我手,这一切都等着我探险,征服。
吱呀一声,打破我的沉思,微微一笑,今时今日,这声音,再听,怎么也不如当初的悦耳,年代久矣,是苍老的,陈旧的,破碎般的,沙哑的吱呀声,可我却笑了。
微低头钻出,那黄昏暖暖的暗暗的直射上我身,再无半点遮掩。
天边亮出五彩缤纷的云彩,好不耀目,比正午的太阳都不逊色,这一刻,总是灿烂的,还有……那火红的枫叶,不也如此么,还有……那怒放的鲜花,不也如此么。
我倒羡慕,老天一直让我闷闷不得志,可会让我也有一时刻怒放嚣张肆意一回?
连月守在府外的士卫显然有些疲倦了,那暗红的照耀下,是一堆死气沉沉的脸,没有光度,怎么照都起不了彩。
我连站在墙边不动,直看着那落霞慢慢暗下去,天边泛起淡淡的灰灰的暗暗的云雾,一抬头,有轮细细的若隐若现的弯月高挂空中。
那遥远的地方,已经有两个亲人让我挂念了。
可是我却害怕。
害怕去知道某种结果。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好。
一个女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队侍卫,在昏暗的街头游走,确实有些诡异,这个时候,开工了一天的人,脸带疲倦,不时打打哈欠,起身打道回府,留下一堆匆忙的背影,有目的地的背影,有期待的背影。
街头弥漫着热闹,繁华散去的味道,我驻足当中,看着慢慢清场的一切,留下一堆白天残余的废屑,被黑夜统统装入。
很迷惘,我四处看了看,有种找不到家的感觉。
从错暗的街那头,隐隐走来一个人,既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对他的记忆只在那特定的干净的一时,猛然看到,便这样静静的任泪水滑下,一动也不动,好像那眼那泪不是我的一般,它的任务便是这样,不停的制造,不停的流下。
泪水是清辙的,并没有模糊我的视线,眼前的他,长大了,突然之间的一般,稳重了,沉着了,再也找不出那丝幼稚和生涩,那脸,轻易便看出沧桑的痕迹,有着世俗之人皆有的疲倦。
良久才启唇轻唤了声表哥。
每一个人都让我伤悲,感概。
宫里宫外,墙里墙内,关里关外。
“陪我走走吧”
他手一挥,这寂静的街道只剩我们二人。
“表哥,这是你当年停马车的地方吧?”
“表哥,你看,那戏台的下面,姑娘就是在那卖身葬父吧?”
“还有,你看,那小胖子,便是从那街口愤恨溜走的,是吧?”
“对了,看那二楼,那位置果然很好,一览众山小,难怪这酒楼如今还在”
我也不指望着他答,只是每路过一处,便指手描述,如若幻影,不说,不问,好像自己真的忘却一般。
“你肯出来走动便好”
我停下脚步,止了话。
四目相对,多年未见,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这条沟隔得太宽太久远,突然移近了,不适应反而多些。
当年那样的我们,如今,只剩复杂与顾忌。
“再上去坐坐吧”我回身指指那已茶楼。路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抗拒,但看着我抿唇固执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如今的他,八旗尽在掌握,早便不是当初那个生嫩的连话都说不上的小表哥了。
“我明天再多派一队人,你可时出来走动走动”
我抚抚苍白的小脸,无所谓的摇摇头。
“表哥……”
“嗯?”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颇为尴尬缓缓道。
浩远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也不吭声,搁起茶壶满满斟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说吧”
我别开脸“忆慈的事,我想应该听听你的说法”
“什么说法”他故作疑惑。
我吸了口气“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不能不顾一条生命”
他挑眉冷笑“生命?侧福晋未免太过于夸张”
“夸张?表哥是没有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你眼前慢慢枯萎,失了生气,往日灵动的眼珠,只剩一潭死水,慢慢在绝望中失去力气……”我一时激动得双拳紧握,不断发抖。
可我明明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啮笑,又一失悲伤
“她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
“她知道!你明知道,她死也不会放下的!”
他眯眼也站起身毫不示弱的逼近我,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你经历过的,不是吗?”
我有些茫然。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