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最得宠的侧福晋,平日里藏得紧,十四出征后,更加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噱头。
眼光一扫,小院门外已有来往众多脚步声,几个忙碌穿梭的身影不时晃过,德福显得有些苍老但精神的指挥声,越来越密集起来。
初冬的喜事,这么些年来,几场轰烈的喜事,不知是凑巧还是注定,似乎都多多少少是这个时候,这寒凉萧瑟的季节,只是重复的迎着冬。春天总显得太遥远。
微微叹息一声,我收回思绪,指指那一排兵器,手指一停,笑道“苏泰,今天我们练鞭如何?”
“这关外女子的玩意,侧福晋怎么想着练了,况且,这练起来得骑马,甚是危险……”
我舒舒眉“这有何难,去牵马吧,我们出去透透气”
※
因我蒙着脸,苏泰倒也未见紧张,一同策马上街,这街原本就是繁盛热闹之地,侍卫一撤,复又马上回归了原状。
“苏泰,关台街可是那条?”
在一条四通入达的路口中间,我伸手指向那稍显清冷的街道,不过几个路口的距离,那里似另一个世界般。
不止建筑式样,连走动行人衣裳都各式各样。
“嗯,没有错,那里原先倒是非常热闹的,关里关外物品交易都在那,不过如今战事吃紧,这生意也衰落了,关外本就苦寒,这一来,靠这生意谋生的人可就不好过了”
“是么?”
“嗯,可不是么,要在平时,过来逛逛倒是不错,这街盛名已久,各种关外物品者数目繁多,可以见识不少塞外风情人俗”
“那走吧,还愣什么”我扬起马鞭便策马奔了过去。
一路倒是畅通,如若平时,怕只能牵马慢逛,路旁不少奇装异服的摊主热情向我们招手,不时有些妇女,憨厚的拿些物品朝我们兜售,一路的陌生不明的语言,交杂在一起,我一路扫过,许多店都关了门,只是番民的小摊倒一路的摆了下去。
汉人谋这行的,估计也都转了行,世道不好罢。只是这些人,却是没了退路了。
心里阵阵酸涩,这关外的一向不平,还年年进贡,本就是苦寒之地,这战事,也有自己的苦衷罢。
我不停在这陌生的街头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脸庞,偶尔也被这些稀奇物件给吸引过去,太名目繁杂,走了一阵,那下马仔细翻看的念头也就一一打消了。
“侧福晋,前头再也没什么了,多数是些番民的住处,还是不要进去了”
眼看走了半条街,苏泰见我仍没消停的趋势,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策马站立街中,望向那清冷萧条的街尽头,好一会才点头。
掉马回头的路上,便也真正仔细瞅瞅这小摊的各种稀奇物件,孙泰对我出来策马练鞭一事就此耽搁,也未重提,许是就这样逛逛,更合他心意一些。
一路逛去,药材,关外动物骨头制成的饰品以及各色手工制品较为众多,有些较大的铺头,干脆直接在门口倒挂着巨型动物的牛羊角和大幅现成的毛皮和厚厚的牛皮毡子。
一些生意清冷的番民,干脆就地就烤起生羊生牛来,烈酒摆在路边处,撕咬一口肉,拿着灌一口。甚是随意。
顿时街头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和刺鼻的烈酒味道,秋风扫过,一阵阵烟雾,让我红了眼圈,捂唇低咳了几声。
我微微挥开眼前的轻烟,便看到一个妇女热情的奔到我马前,仰头双手将手中烧好的一串烧肉咧开嘴递给我,苏泰双眼一瞪即要向前喝开她,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愣,嚅着唇低头有些恐惧的要退开身。
我抬鞭阻止苏泰,策马走近,倾身低头,伸出我的手,满眼皆是谢意。
她眉开眼笑,忙的递给我,嘴里咕哝着不明的句子,双脸通红,待我接过,忙指着一旁的小摊,自顾便拉住我的马头,向前扯去。
我了然朝苏泰一笑,不阻止的跟好过去,把烤肉递给苏泰,下马果真仔细瞧了起来。
这妇女背上用结实的毡子裹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正这吵闹和熏烟中睡得正酣,我拾起几块绣着特殊图案的布匹,她忙说着价钱,倒用的是汉语,只是不太熟练罢了。
这生意果真是太萧条了,我掏出一绽银子递给她,摇手示意不用再找,她倒也不拒绝,只是憨笑几声,双手在胸前合十,朝我鞠了几躬。
我心情甚是愉悦,抬手越过她,轻轻触了触那熟睡中的小孩,一丝丝温情在胸前掠过,随即落寂的收回收,别过眼去。
突地,背后的凉意让我起了一阵慌意。猛地转过头,蹙眉四处看了看,街后头,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异样。
我不疑有它的继续闲逛,心情却是更甚来时,身上的银两倒是陆续见少,摊头的妇女都涌上前来推销,苏泰叹口气,只得把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
转眼苏泰马上已经挂上好几袋物品,我啼笑皆非的看他无奈的模样,心情更是好起来。
“放心,这些都使的出去”我笑道。
苏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侧福晋莫不是想拿这些打赏吧”
“有何不可。”
我轻笑两身,利落翻身上马。
※
“侧福晋,郭太医怎么给的药,不见效啊,明个就得主持婚事了,总不好就戴着面纱”
冬香揭开面纱,攒着眉连连叹气。
“没关系,说不定到了明天就好了,何况我已经跟表哥说明,就算戴着也不算失礼”
“话是这么说,不过明天倒有不少人要失望而归了”
我放下书卷,点点她额头,取笑道“看你整天在想什么,被人当稀有动物看还成好事了?”
她笑笑,吐吐舌,转身寻找明日要着的衣衫去了。
深秋的夜里一片寂寥,万物无声,远不似夏日般的喧闹。
唤来春兰拾着灯笼,出了院,在花园处顿足,看看仍灯火明亮的凤鸣轩,想想还是未进去。今夜怕是无眠,只是那景那灯,却是与整个府弟风格截然不同,凤兰看来还是未能想通,只让她在这里出嫁,如今的她甚是认为,未来的走势,定是非十四莫属吧。难免多了心伤。
阿玛书房仍亮着灯,这些年他真的老了不少,尤其近一年来,为我的事情操心太多,额娘一直长病于床,疲惫苍老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形成大片沉重阴影。
我挥手让春兰退下,轻巧门窗,对上阿玛忧愁的脸色,入得门来。
“阿玛,为何深夜还不休息”我轻轻抽走他手上的书,叹息道。
阿玛起身绕过书桌,坐到我对面。
“明个儿非得去主婚吗,皇上知道了怕是不悦,手喻上虽未说将你软禁,但这样招摇总归不好”
我挼挼额前发丝,低低道“阿玛,这事您别操心了,额娘如今这般,兰儿着实太担心您,往后局势还不知道如何,我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日子能陪伴在侧”
阿玛点点头“这些日子还时常去陪你额娘吗?”
“是,额娘……”我暗下脸,声音顿时哽咽得说不下去。
“阿玛也老了,生老病死也瞧开了,再说这半年来,已经尽了心力,你也就别愁太多”阿玛叹息一声,宽慰拍拍我的肩。
我突然地起身,趴到地面,正经的行了礼,足实的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这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显得闷声刺耳。
阿玛一惊,忙要扶我起身。
我抽回手,执意跪下。
“兰儿这是做什么,你可是堂堂的侧福晋,怎好……”
我逼回眼泪,抬头定定看着阿玛,带着浓浓的鼻音“阿玛,兰儿这辈子,最觉歉疚的就是对您和额娘了,只是兰儿没用,不能为你们做什么,反而……这三个响头,您该受,否则我心里真是闹得慌,除此以外,兰儿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傻孩子,对阿玛这么生分作甚”
我由他扶我起身,不敢再瞧他怜惜心痛的神色。
“阿玛,您一定要保重身子,休要再为兰儿的事伤神了,这时局,我也同您想通生死病死一般,现在心头一片清明,心头也不再有任何怨言了,阿玛可能理解?”
我伸头掏出几张银票“阿玛外头的生意也不要再费神了,就此安清的度日,过些平淡的日子,兰儿虽说不济,虽说阿玛未必需要我的帮助,但这些身外之物,只是让兰儿稍微平息一下对您的愧疚,让我再少一份负担”
阿玛凝神不语,只是我们父女向来是心心相通的。银票他也不瞧,明了的接了过去。
小若兰,你若不死,可是多么的幸福。
“阿玛,我再去看看额娘”
再度踏入这让我心安也让我害怕的屋子,我这回却只攀着门框,不敢再入内。微微的晚风轻轻吹过那白蔓床帐,细细的波纹缓缓不停的流淌,床内那气若游丝的身子,若隐若现。
额娘,下一次回来,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重重的吸了口气,抹去泪水,久久站立后,我终是收回脚,缓缓合上门,如同关上一启再也不能打开和寻回的世界。
背身间,似是再听到那沉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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