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吧,怨我吧,该的。
半夜,他突然发起了烧,不停的喊着皇父,然后又唤起我来。
我忙上忙下,不停的替他换着冰巾,好不容易不烧了,凌晨又不断出着冷汗,口里只唤着让我不要走。闹腾到天亮,才迷迷胡胡睡去。
白哥在地上奄奄一息,我摸摸它的头道“你走吧,走了也好。”
安葬好白哥,我返回营帐,遇到策零,正在上次的小山坡招手唤我过去。
见我脸色如鬼魅般苍白,双眼无神,着实吓了一跳。
随即又是愧疚不已。
我哑声道“不关玛雅的事。”
“可安,我想了一宿,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她同意吗?”我点点头,这结局是意料中的。
“由不得她胡闹了,你要有怨别怪她,她跟着吃了不少苦,原先,不是这样的。”他由衷道。
“我明白,我从来都没怪过她,策零,好生待她。”我伸出友情的双手。
“可安,我不会忘了你的,她让我学会坚强,你,也让我学到许多。”
“策零,你没有失败,从来没有,准噶尔会在你的治理下,达到前所未有的辉煌。”
他慢慢笑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自信,相信,他经这一场,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未来,丽华,应该会过些安生的小日子吧。
我目送丽华他们带着军队消失在茫茫草原,心中感概顿起。
那一直念念不忘,真实万分的现代,在丽华消失的背影中,似乎也越来越模糊了,如今我的心,就只有那帐中的一个男人而已。
十四高烧不退,又伤心伤肺,这病竟然将他厚实的打倒了,如山倒一般,非人力可控制。
我日夜守床前,眼泪都哭干了,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不甘的神色,整个人如同失了支撑,即是伤心又是绝望,多年的雄心壮志,如同塌在一时,整个人,都是颓败之气。
“胤祯,千错万错,都是我,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偿你,我倒是想死了干净,可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的走,这生,我纵不愿,还是辜负了你,我们夫妻成亲十六载,值得回忆的,掐指可数,徘徊二年,躲你三年,寻你三年,这路怎么就这么长,又如何这么短。”
“我知道你气我,恼我,不愿意见到我,但也不要折磨自个儿了,让我眼睁睁看你吃苦受罪,倒还不如我替你受过。”
手背突然一阵火热,他摸索着握紧我,双唇动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忙道“你喉咙烧坏了,别说话,我喂你喝点白粥润润喉可好?”
他微微点点头。
“喝慢点,刚好一点,不能用急了。”
喝了半碗,他就摇手,然后沉沉的睡去,脸色泛青。
我替他盖好被子,帐外人影孱动,唉声叹气。
三天了,外面一帮血气方刚的将士,怕是那点热血,也沸腾得差不多了。
“将军怎么样了?”
见我一掀帐,一帮将士急切的围了上来,个个脸色惊慌着急。
“河那边情况如何?”我起身走远了些。
“唉,皇上是真的来了,侧福晋,这折子也来了好几道,是好是坏,也该将军定个信啊。'”一人急道,倒是唤了皇上,看来,丽华他们一走,十四一病,我的到来,使得这场本该煅烧的烈火,便这么给浇灭了。
已经是雍正元年,天下初定,这些年常年征战在外,耗了这么久,也冷静了。
仗打的就是一股作气,我抬抬看看天,起身进了军帐,得到同意后,翻开雍正派人递来的折子。
语气倒还是和善的,他倒知道,十四不吃威胁这套,字里行间,尽是大义大孝,进退间分寸自如,有理有据,倒不好让人说什么,最后一道折子倒是提到我,冰天雪地,还是趁早归去。
我合上折子,抬头过问大家意见。
“这事得将军定夺,我们一定誓死追随将军。”
我感激一笑道“将军身子如今是万万不能领军作战了,何况,想通了这病好了,自然也不会再战。”
众人低头不言,错过了好时机,现在军心涣散,看如何了结吧。
我拿过一空白折子,提笔写下,即唤人送到他手上。
“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否则不要交给任何人。”
待那小兵离去,众人又问“侧福晋可想出什么法子?”
“各位不用担心,只当这场是他们兄弟间闹闹性子,气过了,难道还真打不成吗?将军举兵压境,皇上为保国威,自然领军相对,我派人递了折子去,为大家求个台阶,各位还只当自己是大清的将军,不要心存芥蒂。”
众人只唉叹了一声,也就不说话,倒是另一将军遗憾道“将军就是顾虑太多,当时趁着士气,一举进攻,如今天下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这话休要再说了,将军醒来,大家只当这场没发生过,将军到底还是念着皇上圣恩,兄弟情谊的,大家不让将军难为,若兰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我微微起身,欠欠身。
众人忙谦虚起身,我交待他们整军,等十四一好即返京,便回帐照顾十四。
刚刚那火热的一握,连同那兵符一起,是多大的信任,只是,这担子,我能担得起吗?
一夜静静的守着,合不上眼,只是越看十四,越觉得心伤,如同这心头肉,一点一滴被割下,半夜,他脸色好看了些,但仍不愿睁眼,喝水,拭汗,连睑毛都未翻动。
我轻抚他脸颊,不过几天,竟深陷这么多,人是醒了,却毫无生气,如同脱了一层的光,暗哑沉淀。
还遥遥记得当年的他,多么的意气分发,霸道万分,这时日的磨琢,着实太可怕。
“胤祯,经过这一场,我们好好过些日子吧,多年前,我总问你,可愿意放弃这浮华,远离尘嚣,你总心有不愿,如今,对我来说,倒可以算是福,只要你安心,静心和我在一起。”我叹道,倾下身,趴到他胸口,听着静静的,沉稳的心跳。
我感觉他手臂一僵,微一侧头,果然双拳握紧,又近却又疏离的气息,让人如同抱浮木漂流,我只有他,可却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与我相依为命。
次日,他即有回音,同意我们返京奔丧,不计前嫌。
我将折子好好收妥,并吩咐准备马车,我要过河一趟。
这次坐的是撬子,一路冰结得甚厚,半日路程便到了川都城,城门口,他威风凛凛驾马坐在前头,后面彩旗飘飘,阵容颇为震撼。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我翻身下马,在他马前十步停身行礼。
他缓缓向我走近,虚扶我起身,低声在我耳边道“万岁有何用,这时日得你说了才算。”
我充耳未闻,退身两步,双手递出兵符,朗声道“皇上,臣君夫君身体维和,至今仍重病不起,臣妾恐担忧皇上久离京城,疏远公务,特与各位主将一起向皇上报备,如今关外数四十万将士,如何安排?”
“好,好,各位将士心意,朕心领了,你们都是为大清作出贡献和功劳的人,回京后,朕重重有赏。”他仰头笑道,一派和颜,我听得身后众人松了口气。
众人皆跪身谢恩。
“如今边防未稳,朕知道各位思家心切,这样吧,先派三十万大军返京安置,另外十万,给他们多置棉衣粮晌,由年将军安排。”
“谢皇上,皇上圣明。”
众人一致道。
“皇上,臣妾告退。”我交完兵符退下身来。
他略一深思,即吩咐道“让朕的亲卫队送你过去吧,皇弟身体抱恙,让太医也跟着去瞧瞧,至于这些将军,就在城里呆着,与年将军一起商讨大军安置事宜,可否?”
我只抱以虚弱一笑“谢皇上隆恩,臣妾先替夫君谢过皇上了。”
“弟妹深明大义,朕很欣慰,好了,郭太医,张五哥,你们现在就送侧福晋出发,先皇大礼未定,还是尽快回来的好。”
从长长的大队中,策马调出一小队出来,即替换掉跟随我一起来的十四的将士,我只觉得酸苦的味觉一下一下的涌上心头,搅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对了,弟妹,想你平日里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关外风沙大,皇弟如今又不能移动,这鸟送给你解解闷吧。”他满面含笑接过太监手中的鸟笼,我一惊,他何时也训练了一只白鸽?
我不动声色接了过来“谢皇上赏赐。”
“这鸽甚得朕欢喜,回京时可别忘带回来。”
这一唠叨,天色愈暗,碍着雍正的面,大家都没表露,回程时,多少有些无奈和抱怨的,只是不知道,这郭太医,医术并不精湛,如何会得了他的重任,想当年,在汤泉行宫,被我修理得甚惨,我倒也想起来,当年可不是他,势利的,对八哥的病不上心么。
到了帐营,张五哥也未等我的安排,即派人去整顿军务,一晚上脚步声轰鸣鸣的响,十四睡得极不安稳。
“郭太医,给他开点安神的药吧,一夜收拾吵得,这病怕是又要重了。”我抚开十四紧皱的眉,心疼道。
“侧福晋,十四爷大病倒是熬了过去,只是这里,实在不适宜养病,奴才带来的药,又十分有限,等好些,有了些力气,还是尽快离开的好。”郭太医皱皱眉,已经写完了方子,叫了小太医去煎药。
“想这么多年过去,郭太医的医术定是好了数倍了。”
他老脸一红,忙低头,含含糊糊的附和,又拉过十四的手腕,仔细探起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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