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着这浓荫,不知不觉,便下了几盘,福雅有了身子,我让她到厢房休息,想了想还是道“我知道你向来与你八叔九叔走得近,这原没有什么,你心性直,又真,容不得一点沙,这性子,可还是改改的好,你知道,你皇阿玛心里定是不满的。”
他有心不在焉,年岁长了,如今也娶妻生子,可心气还是以往,也许八阿哥身边果真是有些特殊的磁场的,任这些兄弟子侄都往他靠,连死对头的儿子都不落空。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始终相信,这位由八叔座,定当更加好。”
我蹙蹙眉,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才道“你不顾着自己,还要想着你的小阿哥和福雅呢,从小就惹你阿玛不痛快,大了还不懂事,你纵然是他儿子又如何。”
他突地抬起头,脸上有丝悲哀“这道理我老早就懂了,这辈子能让他在乎的,退让的,割舍的,怕只有你和弘历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起身,唤人收拾棋盘。
他快步拉住我“十四婶,这话我没说错,如今这事实,宫里宫外,谁不晓得,这圆明园,建造的,可都是你喜欢的格局,这工程浩大是浩大,可不少人上折子,说太显秀气,太过于清幽,秀丽是秀丽,可就是没有一丝大气,哪朝哪代,造的是这样的?这再一瞧你这怡兰院,可想而知,他想入的是谁的眼。”
我转回身,淡淡道“他成全的,一向只有自己,他若真知道我的喜好,便不会幽禁我在此。”
他无言以对,突然抱住我,我没有动,他却轻轻有些颤抖,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自小与我亲近,又得我怜爱,这下便如同脆弱的小孩一般,发泄着心里的不痛快。
雍正上有额娘,中有亲弟,下有儿子,皆不得他的心,渐行渐远,落得逼母,拭兄,屠弟,又赐死自己儿子的罪名,狠么,自然是的,可怜么,倒又有些自食其果的味道,他势必就是皇帝的命,皇帝的心,自是得不到寻常的家庭温暖。
“皇阿玛已有动作了,前些日子,派十叔等随从护送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今日又得知,九叔要被派往西宁,临前又大大的责罚了一顿,你可知道,去九叔府里封府的,可就是我。”
我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衫,声音颤抖“何时出发?”
“已有十里外的寒蝉行宫,等候出行。”
“八嫂娘家,历来受先皇福泽,如今也难逃厄运。”#@$&
我本想让他帮忙,让我去见见九哥,又想到如今他们父子已经势同水火,便又作罢。
我安慰他一番,在庭廊看日落和暮色,想想还是派人去请弘历过来。
随即便将头上的紫簪拨了下来,九哥一生荣华富贵,这命里劫数难逃,但那李?总欠着我一人情,最少,也让他少受些罪,我想他定不愿意见我,昔日那高高在上,众人追棒,商场又春风得意的九皇子,如今落魄,如何想我看到。
念我们一路走来,虽不至于愉快,但他总还是帮着我的。年少时对我的疏离和防备,早已经如逝去的流水,往后的诸多年,他也不过是被爱而困的可怜人。
宫女迟迟未送餐点来,我喂着那只肥鸽,也悠悠忘了时日。%&(&
它早已经飞不动,留着他,不过又只是他的私心罢了,白哥已死,它的存在,也不过替我们传了几封信的价值而已。
我的贴身丫头秋雨进来道“侧福晋,厨房的大宫女说,皇上有交待,他不来,不让送饭,奴婢怎么说,也没有用。”
“没事,我又不饿。”
我描着贴,肥鸽也不睡,咕咕在桌面走来走去,现在我早便不用笼子关它,它想走,随时可走,可这日子,它似乎很享受,撑着滚圆的肚子,像只昂首的公鸡。
我心里烦燥,一掌将它打下地,它滚了几圈,半天没站起来,耸着脑袋呆呆的望着我,完全就是一幅饭桶的长相。
“你这么讨厌它,赶明儿,就让人将它给烤了。”
雍正哈哈一笑,大步抬脚跨进门,我味觉还在,闻到了饭香。
太监忙机灵的拿来鸽笼,将它装了进去,那恭敬的模样,似乎在孝敬他的爹娘。
吃罢饭,他让我陪他出去走走。
“太晚了。”
“你还想白天出去被人当猴看么。”
“我今天心情不好。”
“可朕心情却很好,走吧。”
皇上便是皇上,我心里挂着九哥的出行,得到消息便没安乐过,肚子又肿胀得难受,好像有些不消化。
越走便越不舒坦,任他将各处介绍得像朵花,我也没有兴趣,他硬是拉着我走遍了亭台楼阁,他让我看到,他向我许的诺言,一样一样,都在实现,他就是要强留我在身边,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付出的代价,也值得。
“你成全了自己的心意,到头来,只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一切。”
他不以为意,自登基那天起,他便享受着众人的欢呼,权力欲望带来的满足,那些过去,早就已经越来越远了。
深夜,他久坐批奏,太监唤了几声,示意他就寝,还将牌盘拿来,他看也未看,便挥走,打了几下哈欠,又继续伏案苦读,不时点头,又皱眉,有时又拍案而起,大叫好,我打磕睡时,又突然听到他不雅大骂,说着要砍头诛九族之类的话。
天下大事,皆从他一人手里过,不知不觉他又唤我过去磨朱墨,今晚已经用了大半条。太监在宫门品耸着脑袋,不时有人从怡兰院经过,他又摇头解释,各宫里的娘娘们都派人寻探了。
我若还道些,你快些走,否则影响不好的话,那是我脑子烧糊涂了,今时今日,他想要怎样,我皆不发一言,你是好也好,坏也罢,也是你一人的事。
我专心画画,刚调好五彩颜色,准备与他熬通宵。
他突然道“今晚我不走了。”
“你去死。”
他哈哈大笑。
起身终究还是走了。
等大事皆落定,我也该寻十四去了。
炎炎夏日,稍瞬即逝,不多时,果真如弘历所说,玉兰逝世的消息从汤泉传回京,我此时已等得十分不耐烦,料想雍正还想将此事拖延的,如若不是夏至,尸体不好处置的话。
春儿早已经独当一面,雍正还允许他每日来向我请安,以慰我的思念。
中午时分,他抽得空过来与我一同吃饭,我想着他近来消瘦不少,几日来都没有胃口,于是将花园里能采食的花,自己到厨房做了几道小食,色泽甚是漂亮,却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我刚端好摆放在庭中,春儿急匆匆进来了,一边抹汗一边唤着额娘,我欣慰一笑,忙接过秋雨的毛巾替他拭汗。
“额娘,你身子不好,别累着。”他接过粗粗抹了几下,即看到那几盘小食,兴趣十足的拿起筷子便大吃了几口。
我嗔怪道,“怎么不先尝尝,额娘怕放咸或是放淡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又道,“只要是额娘弄的,春儿都喜欢吃。”
我们娘俩正吃得香,弘历一进门倒也大声嚷嚷,“十四婶,今儿有好吃的么。”
秋雨忙进去准备碗筷,他向我请了安,即靠着春儿坐了下来。
“是些入不得眼的小东西,这天太热,你要是不嫌弃,就着吃几口吧。倒也没坏处。”我递过一杯冰水,他大大咧咧接下“十四婶可是忘了历儿向来爱吃花食。”
春儿没吭声,安静吃着,弘历倒是找着话题,“弘春,最近和十三叔可是在忙税斌之事?”
弘历到底还是皇阿哥,春儿不冷不热道,“是,正在整理前朝财政情况,区之利弊,以供十三叔参考。”
“春儿,你十三叔近来身子如何?”我打断他们的话,微坐起身来。
“十四婶,十三皇叔身子还算硬朗。”
我看着弘历叹了口气,起身道,“如今是国事缠身,恐怕有个什么不妥当,也搁置下了。”
雍正如今能靠得上的人,无非这么几个,能干实事的,信得过的,除了允祥,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新皇登基,一切都未成定数,雍正又太想干出一番事来给天下来证明,处处是大动作,光是户部三库的事情,就不少了,允祥人缘又好,兄弟娌妯间有个什么不和,也光靠他来调解缓和,整天奔波,自我搬入怡兰院,连进门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晚上雍正又都在我这儿,他恐怕想找我说说话,都没有机会,亦或是,雍正也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额娘,找着机会,我会将额娘这番话道与十三叔听。”
“这敢情有用。”弘历笑道。
春儿跟着允祥习惯了忙累,与我再唠叨一会便起身告辞,我留下弘历,撤和桌椅与他进了佛堂。
“清玉,你到外面溜哒溜哒。”弘历唤了小和尚出去。
我端正的上了几柱香,跪坐在鼎边,没几下,已经热得满头汗。
弘历一边帮我摇扇一边道,“皇阿玛还是让你每天都在这里跪坐一时辰?”
我苦笑道“要帮他祈福的人,想有多少就有多少。何差我这一个。”
“我看皇阿玛倒是越来越信这一套了,我刚还听说,他将性音和尚硬给留下了,还专门修膳了一大佛堂。”
我叹了口气“真要有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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