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黑的时候,赵婶子想给苏樱送鱼。小莲接了鱼,堵在门口不让她进。
赵婶子感觉院子里好像是挺热闹。
那种热闹不是喧闹,也不是杂乱,就是一种感觉。明明院子里的声音不大,就是觉得挺热闹。赵婶子想伸头看时,小莲直接把门关上了。而且神色有些慌张。
有猫腻。
赵婶子回到自家院子,趴着墙头一看,果然是有猫腻。
多了许多人不说。
个个光鲜亮丽,行色匆匆。
还有,西边的院墙上开了个大门,两个院子里的人来回走动。
西边那户邻居自从宅子在三个月前卖出去之后,就一直大门紧闭。
也是被小妹家买了?
真是有钱人家啊!宅子说买就买。当初也有人找她家谈过卖房的事,价格比市场价高出许多,那时候她觉得那个圆脸买家不像是好人,居心叵测似的。担心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就坚持没卖。
早知道是高小妹这种的京城大户来买,卖给她多好。有了钱再去别处置办宅子,还能余剩不少。
赵婶子懊悔连连,扒着墙头看了一会儿后,看明白了。
这是高小妹要生了。
唉,那个表婶子啊!是个没大福的,一百两银子就跟人走了。要是来给高小妹接生,兴许一千两也可能挣到。那个瞎婆子,就摸了摸肚皮,连她也跟着挣了九十九两。
赵婶子从院子里的情况判断,估计离生还要一段时间,没听高小妹撕声裂肺的喊疼,来来回回的人也没人端热水。
于是就做饭去了。
一边忙活着自己的事,一边支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但等听到喊声,就继续看。
肚子那么大,估计不好生。唉,小妹是要遭罪了。什么两胎三胎的,都不算是喜事,保着大人才算是喜事。想到此处,赵婶子吃了晚饭,收拾妥当后,到堂屋里烧了柱香。
菩萨保佑吧。
小妹人挺好的,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把孩子们生下来,母子平安。等到天明,自己也能跟着吃红鸡蛋,说不准还可以得到红封。
这家人可不是一般的阔气。
用花钱如流水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五月的夜晚,没了白天的炙热,有些沉闷。
赵婶子第四次扒着墙头看时,看到胤禛站在院子里,仰脸望着,喃喃自语。声音太小,听不见说的什么。据她判断应该是向老天爷求保佑的。
赵婶子依旧认为苏樱是外室。
若是正室,不可能快生了住在外地。住处的摆设跟胡同里的人家相比是大户,跟真正的大户相比,还是差很远。她曾给吏书家送过鱼,三进大院气派的很,丫头婆子一二十个。吏书才是七品官。小妹男人肯定是七品官以上,何况还是京官。
要是正室,怎么着也得有四五十个仆人。
对哦,除了高掌柜之外,在今天之前,这院子里就没见过男人。这快生了,也不见有亲戚登门。院子里这些婆子丫头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如果不是她对高小妹了解,兴许还会以为这户人家是狐狸精呢。
只有外室才会这么遮遮掩掩。
这男人不论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小妹,生的时候陪着,还这么上心,小妹跟着他也不算亏。
赵婶子又看了一会儿,看到胤禛和富存进了东屋灶房,半天不出来。她有些想不通,两位男人这时候扎进灶房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白净俊俏的跟女子似的。
她心中突突跳。
不会是行断袖的事吧?她可是听说过,有钱人不但养姑娘,还养小公子。
真够恶心的。
小妹在鬼门关晃悠着为你生孩子呢!!
赵婶子思索了一番后,提了一只甲鱼又去敲门。
开门的还是小莲。
“甲鱼通血络,补血养血,给小妹炖了吃。”赵婶子眼往小莲身后瞄,“我做甲鱼比较拿手,一点也不腥。你们不嫌弃,我去灶上炖。”
赵婶子举着张牙舞爪的甲鱼说。
小莲伸手接栓甲鱼的麻绳,“谢谢赵婶子,不麻烦您了。我们家的厨子手艺好,什么都会做。”赵婶子不丢手。她想去灶房逮那对狗男女。不,狗男男。
小莲:“赵婶子松手啊!”
赵婶子只得松了手。
“小妹呢?我去看看她?我家有棵老人参,想当面问问她买不?生孩子的时候,熬人参汤吊气最好了。”赵婶子担心小莲想着她这普通人家不会有这么贵重的物件,解释道:“我祖上传下来的。以前没想着卖,小妹不是人好嘛。给的价钱差不多,就卖给她了。”
胤禛端着油饼出来,正听到“小妹人好”几个字。随问道:“是谁?何事?”
小莲扭头说:“回主子爷的话。是邻居,问买不买人参。”
宫廷补品什么人参、灵芝、鹿茸、阿胶、冬虫夏草等,西边那处院子里备的都有。小妹人好这话,打动了胤禛。说道:“买,去找崔嬷嬷拿钱。”说完端着油饼小跑进了堂屋。
小莲应话后,对赵婶子说:“拿来吧。”又问:“多少钱?”
院子里挂了七八盏风灯,亮堂堂的。
赵婶子方才看到了胤禛和富存,也看到他们两个一人端碗一人端盘子,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在灶房里呆那么久,可能是在做饭。
大男人做什么饭,故意让人误会。
赵婶子虽小有不悦,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笑道:“我去拿来你们看,看着给。都是邻居,多少给些就行。”担心万一给的少,又补了一句:“我见慈仁堂里卖五百两银子一只,我家那只跟它相比,成色差不多少。”
赵婶子拿到两千二百银子的时候,身子飘飘然,仿佛站在云里雾里。
崔嬷嬷笑吟吟道:“你这只人参在七十年到八十年之间,最多值一百五十两。主子说让按两百给,另外两千两,拜托赵婶子回去为我家姑娘祈福。”
赵婶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又急忙说:“没来之前,我已经给菩萨上过三柱香了。不信你去看看,才燃完,香灰还热乎着。”
此时的乾清宫。
皇帝愁眉不展。
叹了口气道:“可是朕最近有失德的地方?”
坐在他下首的高士奇低眉敛目地答道:“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是天道自然,非人为所能左右。万岁爷莫要多想。这样的大旱天,往年也有。”
半天后,皇帝又说:“难道不该复立太子?连张英这样一心支持他的老臣又辞官。”
高士奇道:“张大人是身体不好。”
皇帝:“朕知道,他是对太子失望了。若是太子如他的意,他就是拼最后一口气也要一直呆在内阁的位置上,为太子出力。”
高士奇不想讨厌太子的事,这种事回答不好,是要惹皇帝猜忌的。于是说:“臣看张廷玉是个好苗子。”
皇帝点点头:“是不错,可毕竟还年轻。对太子的态度也是疏淡的很。”转话说:“朕好像这两天没看到富存大人啊?”
高士奇:“说是家中有事,请了十天的事假。”是一个月。没敢说实话。他知道皇帝接下来会问什么,于是直接说了:“臣看他不愿说是什么原因,便没追问是什么事。富存大人平日里十分敬业,想是迫不及已。”
皇帝没立即接话。
大殿里沉默了。
高士奇准备提出告退时,梁九功进来,欢喜地说:“启禀万岁爷,外面起风了。是凉风,奴才看是要下雨。”
皇帝心中狂喜,急声道:“传钦天监的人过来。”
两百多里外的天津城也起了风。
苍穹里的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暗淡了许多。
刘能望望天。
又看看跪了一片的接生婆们。
清了清嗓子道:“大家的心意,看来龙王爷听到了啊!风是雨头,大雨要来了。大家再加把劲,多求求。要真是把雨求来,诸位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的事。以后再出去挣银子,又多了一项吹嘘的资本。”
这些妇人们跪得腰酸腿麻,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反正天黑,贵人也看不清。
此时一听这话,精神抖擞起来,重又跪下。双手伏地,虔诚呼喊。
“龙王爷来点雨吧。”
“龙王爷保佑贵人平安生产,母子平安吧。”
“龙王爷保佑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吧。”
“龙王爷您睁睁眼吧。”
先前刘能看她们窃窃私语似的祈求,还觉得可笑。认为这些人愚蠢又贪财。为了赚一百两银子,什么事都干。此时呼声大,又庄重虔诚。场面很有些震撼。
他左右看看,又看看天。
也跟着求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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