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色暗了暗……那是她最痛苦的一段时间，而被人按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又是她最痛苦的一个点。
就像是一根针，再也拔不掉。
哪怕是如今知道了真相，似乎也消弭不了那时候的阴影。
那段经历，太过沉重了……
“雨欣……”陆海宁喊她的名字，嗓音里有所动容。
“陆海宁，你好残忍，真的，你真得很残忍。对我，竟也残忍到这个地步……八年，整整八年。”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底泛着水花。
她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太难受了。
难受到想哭一场。
可她，又不愿意在陆海宁面前这样哭。
伤疤被揭开，最痛的还是她自己。
又或者这些伤疤在陆海宁看来，并不值得小题大做，并不算什么。
“雨欣！”陆海宁走上前，一直站立在原地的他上前俯下身，紧紧抱住她，眼睛红了一圈，“你骂我吧，打我也行，你想怎么样都行。好吗？”
“我打你干什么呢……你把小隆隆养得很好啊，也许他跟着我，不会有现在这样优秀。不过如果当年我带着他出国了，多好……他早产出生，在保温箱里一定受了很大的罪，他还那么小……”张雨欣的心口抽抽得痛，好几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雨欣，别这样，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靠着我。”陆海宁抱紧她，“以后不会再分开了，你和他不会再分开了，以后的路还有很长，雨欣。”
“陆海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对不起，雨欣。”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不配对我说这三个字……这八年，我常常被噩梦惊醒，你明明知道这事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你却任由这根刺扎在我心口上，这一扎就是八年。我张雨欣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张雨欣的情绪有些失控，她用力推开陆海宁，喉咙哽咽，几度失声。
“陆海宁，你知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怀了孕时是什么感受吗？虽然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惊慌，她当年还是个大学生，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连避孕药都不知道去吃，可那个跟她上床的男人第二天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道她得知怀孕的时候有多慌吗？可这些都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因为怀孕的感觉很奇妙，那种摸着肚子的幸福感驱走了她的惊慌，她开始慢慢想办法……”
“她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的，就算天塌下来，她不是还有宝宝么……那时候她就抱着这个简单的信念走了下去，从孕吐到后来睡不着觉，再到宝宝一天天大了，七个月了……她很开心，不用多久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宝宝了……”
张雨欣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七个月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宝宝，哪怕她的小混蛋如今八岁了，她也不知道小家伙还活着，还好好的。
陆海宁紧紧搂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雨欣，我是混蛋，我才是那个彻彻底底的混蛋，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陆海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我的小混蛋，你明明知道我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你没做错，错的是我，是我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陆海宁的声音有几分急切，“雨欣，全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骂出来我也会好受点……别憋在心里头。我想过要告诉你，但因为我的逃避和自责，让你和虎隆错过了多年的母子情意，我是混账，雨欣，别把气憋在心里，骂我。”
张雨欣喉咙梗着，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通红，眼底是饱满的水花。
陆海宁很慌，他自己承诺过，不会再让她哭。
可没等他想好怎么跟她交代这件事，她已经猜到了。
恐怕在很早前她就猜到了，但她在等着他主动说出口，可直到如今陆虎隆回了天海市，他还没有跟她坦白。
她总是一次次给他机会，他总是一次次不知道珍惜。
她的哽咽声和他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旋，打破空间的寂静，成了唯一的声音。
张雨欣无力再推开他，陆海宁将她拥在怀里。
“陆海宁……我没办法原谅你，真的，我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原谅你的理由……”
“你不用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雨欣，我的错。”
“陆海宁，你怎么就那么残忍，虎隆至今都叫我‘九九’，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小混蛋叫我‘妈妈’，想听到他亲口叫我，我经常做这样的梦。可如今呢……你让我怎么原谅你？我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雨欣，雨欣。”慌乱中，陆海宁抓住她冰凉的手，“把虎隆认回来好不好？他一直都很喜欢你，他永远都是你儿子，他会改口的。”
“陆海宁，你对我们母子好狠心啊……”张雨欣看着他，泪眼婆娑。
陆海宁无力反驳，他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他连安慰的话都一句说不出口，他知道，她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张雨欣的身体冰凉冰凉，有些僵硬，一颗心都是刀绞般的疼痛，那根刺在心里头并没有被拔出来，好像扎的更深一样。
谁也没有再开口，又是一阵沉寂。
“过去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找，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陆海宁缓缓道，“我给你和虎隆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给我补偿的机会，也给我对你们好的机会。”
“陆海宁，你说过不会伤害我，你为什么还是伤害我？你说话不算话，你是个小人！你是个小人！”她捶打他的胸膛，带着哭腔。
“我想过跟你坦白，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最近几天……你说的对，我是小人，我不会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你混蛋，你就是个混蛋……王八蛋……”她终究是哭了。
她已经想不出更多的词去指责他，再多的言语都显得格外苍白，她只想哭，像八年前一样哭。
心口堵得慌，喉咙里更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说好不哭的，但泪水这东西似乎也不能听从她的控制，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掉在她的手背上，也掉在了陆海宁的手背上。
说不出话来，她就一直重复着“王八蛋”“王八蛋”这几个词。
陆海宁倒宁愿她骂他，打他，她如果只是一味的平静，他反而会慌。
他的胸膛终究是宽厚和温暖的，他将她紧拥入怀，摩挲着她的后背：“雨欣，难受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道歉，但我还是要跟你道歉……我以后会尽力做一个好父亲，好好照顾你们母子……”
“陆海宁……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给你机会……我不想给了，我不知道再给下去，何时是个尽头……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真的很失望……”张雨欣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
她的泪水打湿了陆海宁的衬衫。
“别这样，雨欣，你不需要给我机会，但你不要离开我。我承受不了你的离开，虎隆和小柚子也不可能舍得。”他抱得很紧，他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走了。
“陆海宁，你让我静静吧，我不想看到你，至少……今天晚上我不想再看到你。”
“饿吗？我去给你下面。”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张雨欣推开他。
“雨欣，别一个人憋着，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我不想离开你。”
“你走啊……”张雨欣难过地抹着泪水，“我真得不想看到你……你好让我失望啊……我太失望了……”
她有些泣不成声，甚至没有太多的力气跟陆海宁辩驳。
陆海宁慢慢松开手，点点头：“我就在书房，有什么事你叫我。”
张雨欣没应，她低着头，也没看他。
陆海宁的眼底是深沉的光泽，他低头看着张雨欣，头顶上的灯光遮住大半，脸部的轮廓明明灭灭，薄唇紧紧抿着。
张雨欣的情绪很不稳定，陆海宁知道自己也不宜再留下来。
他缓缓离开客房，悄无声息地替她关上门。
陆海宁去了书房，刚进去就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起，遮住他的容颜，书房里的灯光更显得黯淡虚无。
烟雾里的陆海宁皱紧眉头，瞳孔紧缩，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静谧的光影，心口如被细针一遍遍扎着。
他最见不得她哭。
偏偏，次次惹她哭的人，却是他。
他揉了揉眉心，头隐隐作痛。
他怎么就混蛋到了这种程度。
张雨欣的哭泣声还在他的耳边循环往复，痛苦中带着失望，也搅乱了陆海宁心中的池水，久久无法平静。
烟灰缸里的烟蒂越积越多，整个书房里都是香烟的味道，而陆海宁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一动不动，脊背线条挺得笔直，近乎僵硬，只有手指间的香烟在一点点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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